从冯启明公司出来时,天空中已经开始飘起细密的雪花。陶旻看着眼前灰蒙蒙的一片,深呼了一口气,把刚才屋里的压抑尽情释放。她站在写字楼门口,望着晦暗的街道,点起了一支烟。
雪花不大,但细密如雨。陶旻抬手接住,雪花落入手心,顷刻便化成了一滩水。
算起来,这真是新年来的第一场雪。都说瑞雪兆丰年,可这场雪怎么看都不像是个吉祥的兆头。
陶旻正摊着手心去接空中的雪花时,有人在她身后喊她。
陶旻急忙收起手,回过身。
莫飞刚刚从写字楼里出来,没穿大衣,只是脖子里围了条男士的围巾。
那条围巾陶旻看得眼熟,稍加回想,便想起是这条围巾的主人就是冯启明。他刚才进了屋便随手把围巾、手套放在了会议桌上,陶旻在介绍研究时,为了躲避邵远光的眼神,频频寻觅物件固定自己的目光。
莫飞走到陶旻跟前,把手里的卡片递给了陶旻:“陶博士,这是邵老师的联系方式。”
陶旻知道莫飞是受了冯启明的托付,而冯启明多半和那个混蛋是一丘之貉。邵远光,他不就是想报复,想看自己的笑话吗?她陶旻怎么会傻到送上门去任他羞辱!
陶旻没有接那卡片,连看都没看,直接扭过头去弹了弹烟灰,说:“我不需要。”
莫飞笑着把卡片塞进陶旻的大衣兜里,“其实邵老师看研究计划的时候我也在场,他对这个研究的评价还是很不错的。也许是你们沟通上有些问题,你不妨私下找他聊聊。”
私下找他?岂不正中他的下怀。
莫飞抱怀,搓着双臂,笑吟吟地看着陶旻,提醒道:“至少做一下努力,严老那边也好交代。”
莫飞这句话倒是提醒了陶旻。这个课题的主持人是严世清,而非她本人。要不要拿下这个课题,选择权并不在她这里,她怎么就糊涂到意气用事了?
莫飞走后,陶旻又愣愣地站了一会儿,才把烟头扔掉,迈入风雪之中。走在路上,她不自觉地伸手进了衣兜,摸到了刚才莫飞留给她的那张卡片,真是又硬又硌人。
陶旻回到宿舍,翻出研究计划又看了一遍,才明白上午邵远光责难的重点。
她这份研究计划几乎可以算是以邵远光的那篇在《Journal of Social Psychology》上发表的文章为基础的一个拓展研究。她在撰写计划的时候并未多想,全心全意关注着那家伙在概念上的误区。
他既然混淆了药物成瘾和行为成瘾的概念,那么她就来写篇文章抨击抨击他,揭露行为成瘾,也就是强迫症在社会认知神经学角度的成病原因。
她一心一意想着怎么打压邵远光,灭掉他的气焰,却忘了这份研究计划的真实用意,也就是申请课题。而这个课题还是个横向课题,是冯启明公司资助的课题。
对于商人来说,无利不起早,带不来经济收益的课题,即使学术造诣再高,也是赔本的买卖。
陶旻合上电脑,从大衣兜里摸出那张卡片,看了半天又把它随手扔在桌上。
在他面前,她总是错。明明这次抓到了他的漏洞,到头来还要去向他请教。陶旻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气。
可就这样算了,严世清那边怎么交代?陶旻想到这里,又伸手去拿那张卡片。
反反复复,磨得陶旻耐心全失。她最后心一横,打开手机,给邵远光发了条短信:我收回上午的话。什么时候有空?想找你聊聊研究计划。
那人的短信回得也快,不消片刻就有了回复:我在外边谈事情,晚上到我住的地方等我。
一分钟后,陶旻手机里便收到了邵远光发来的地址。
邵远光没有说具体时间,陶旻吃了晚饭便寻着地址找了过去。邵远光住在B大附近的酒店公寓里,离楚恒家只有一个街区,是以找起来并不费神。
她八点多到了公寓,公寓前台打了邵远光屋里的电话,没有人接听。陶旻猜测他还没有回来,便坐在公寓的大堂等他。
屋外下了一天的雪,细密的雪花也渐渐积少成多,把整个灰暗的北京城变得银装素裹。酒店大堂的等候区离大门不远,方便看到屋外的景致,但也容易透风。
陶旻坐了一会儿便觉得手脚发冷,站起身来活动又怕错过邵远光,便只好缩着脖子一直等着。
等到了九点多,公寓前台的值班的小姑娘走了过来,问她:“小姐,您真的和邵老师约好了吗?”
陶旻红着鼻子点点头。
“要不您给邵老师打个电话?”小姑娘陪笑着解释道,“一会儿经理过来查岗,又看见您在这儿,我不好解释。”
陶旻知道人家在怀疑她找邵远光的真实目的。既然是约好了,怎么会让她等上这么长时间。
陶旻吸了吸鼻子,拿出手机拨通邵远光的电话。连拨两、三次,都是无人接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