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宇忠一脸疲惫眼神中却代有缕缕的安心,但转脸看到我手里的行李箱,脸色刷的一下子拉的很长。
为什么此时,我还会想着他为什么缺席自己的生日宴会,这样的问题呢?
也许,这个时间,我想的问题才是最该想的问题。
“你这是要干嘛?”他一把拽住我的手臂,粗鲁的挥掉了我手中的行李箱。
显然,他看明白了我的举动。
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与其说愤怒暴躁,不如说是失控的冯宇忠,他的眼睛盛满了怒气,周身的气场痛的苦不堪言。
看着这样的他,我的心仍旧是一抽一抽的疼,但是我也知道,我们是不能继续下去了,如果不结束,这样的疼痛不知道会延续到什么时候。
而到了我们都不能承受的时候,我们要怎样面对呢?到了爱被疲惫、猜忌打磨的遍体鳞伤、沧桑不堪的时候,我们之间还会剩下什么?所以我只能……
“离开,”虽然泪眼朦胧,但是依旧声音清晰坚定,“就像你之前离开一样。”
“你……”他一怔,语滞;只静静地看着我。
我擦掉眼泪,抽出手臂去拿我的箱子,转身离开。
“为了让我尝到被抛弃的滋味么?”
他的声音里满是苦涩和无奈,我募得怔住,身体也不由自主的突然顿住,头脑里空白滚烫一片,头皮透着麻嗖嗖的感觉,可是一时间又不知如何作答。
若说不是,我心里其实是有那么个私心的。
被一而再的弃之不理,心里自是不甘愿;但若说我是为了这些报复心理,却不是。我怎么会只为了这个而做这些无用功呢?伤他之前,我必定是要先伤自己的。
可是这些,我又要怎样说呢……
“我不可开交的忙了这么多天,终于要有时间了的时候,你要在这个时候离开我?”显然冯宇忠并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我也不能接受这个事实,但是我却要身体力行的执行这个事实。
我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他的反应,但是我知道我不能再这样贪婪下去了,如果再次投入到他这短暂的温暖里,必定会迎来更大的痛苦。不是不相信他的真心,而是没有办法不相信他的处境。
“你要去哪里?你又能去哪里呢?”他的语气软了一些,“你在这里生活了23年,一次也没有离开过这里。为什么现在就这样想不开了呢?我不值得让你信任吗?那我们又算什么呢?你不能这么不负责任!”
如果要斥责一个人不负责任,那么这个人应该是有需要他负责的事物;可是我却是没有,所以这话听起来是那么讽刺。
“……虽然我没有离开过这里,但是我对这里依旧陌生,一个从出生就没有离开过的地方都陌生的话,其他的地方又有什么区别呢?”
“你!”显然我的话激怒了他,他粗鲁的拽过我,逼迫我看着他。“我知道也许这些天你受了很多的委屈,我都知道!但是你不能因此就抹杀我所做过的努力和付出,就这样毅然决然的离开我!如果你这样走了,我怎么办?你把我当做什么?”
对于他的质问,我无言以对。
因为,我真的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和话语权;问题不在于我把他当做我的什么人,而是我有没有资格能不能把他当做我的什么人。
“我觉得你应该是信任我的,我所做的一切,除你之外都是逢场作戏不得已而为之的;我以为你对我的信任足以把自己心中的怀疑扫清,可是……难道说,我想错了?”
他声音里的痛惜和眼睛中的无奈,我都能够听得清楚,看得明白。
这一刻,我相信那天橱窗里我所看到的,真的是逢场作戏;如果当时的我不信任,或许是因为他的逢场作戏我一直只是听在耳朵里,却从来没有看在眼睛里过。
但是现在看来,那些都已经不重要了。
我没有说话,也无话可说;弯身扶起地上我的箱子,我能做的就只有一步一步走向门口,不再回头。
“那你一定还是会回来的,对吧?”他的声音有一丝的急切,却轻而小。
我的心就为这一句话而被狠狠的捅了一刀,一直在眼睛里打着转不肯落下的泪水,这一刻猝不及防的倾泻而下。
“因为……我也回来了。”话里的小心翼翼,笃定下的不安已经那样明显了。
可是,我不能回答,我不知如何作答,只能尽快离开这个让我思维混乱的地方。
门在身后关上的那一刻,我可以真真切切的感觉到他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太多让我心疼的东西,所以我只能快速的逃离这里。
因为,我不可能走到他的身边拂去那些伤痛。
外面的天空是灰黑灰黑的,可是这种地方的住宅周边设施都是特别的完善,所以路途依旧是光亮一片。
我拉着行李箱快步走在路灯中,丝毫没有注意到路况,所以毫不犹豫干脆利索的撞到一个物体,砰地一声在额头炸开,身体就不受控制的被反弹向后。
就在我紧闭眼睛,绷紧身体打算接受来自地面的冲击时,出乎意料的似乎落进了一个臂膀的怀抱里。
温暖有力,不容置疑。
“想偷偷溜走。”声音清淡的陈述着,但我能够听得出语气里略微的怒气。
睁开眼睛看到的是李朴,似乎是错觉,黑暗中他的眼睛里我看到的却带着一点点闪闪的亮光,好像是开心,又好像……是难过。
我总是没有那种能耐,可以弄清楚他们这种人心思。
我现在也是没有开心的心情,离开那栋房子后,眼下最紧要的事就是找个落脚的地方度过这一晚。虽然是快到夏天了,可也不要露宿街头的好吧。
我站好,在他面前低着头不说话,可让人气愤的是他也不说话!
不说话就不说话,就这么耗着吧。
上一句话是他说的,按理来讲接下来该我说话了,可是我又不能否认他说的话。那除此之外我的当务之急也不能说啊,说了肯定被臭骂一顿,要是再被拎回刚刚的别院,那我不是白出来了。
最终是谁说话了呢?
最终对我们俩都不开口说话发出抗议的,是我的胃。
其实当时我是觉得挺丢人的,不明白为什么我会厚着脸皮抬头说:“我饿了。”
在远处路灯照来的微薄光晕中,我看到李朴一副“我不傻能听出来”的表情看了一眼我的肚子,然后拉起我的行李箱转身而去。
我急忙扑过去,死死抱住箱子不让他走。
“我不回去!”
我想即使灯光再昏暗稀薄,看不清楚任何表情,他也能从我的话语中感觉到,我极大的不乐意。但是他没有应我,而是试图继续拉动我的箱子。我只能死死的护住,李朴对冯宇忠实在是太衷心;我都这么决心要走了,他竟然还打算把我弄回去吗?
最后不死心的李朴,竟然把我一起拉到了车上,绝尘而去。
幸好,并没有回去。
第二天阳光很好,早上起床后我到了院子的花园里,各种植物都像人一样刚睡醒似的精神抖擞,在阳光下伸展着健康的枝叶,仿佛全身都充满了希望和活力。
看着这些欣欣向荣的植物们,我也一扫昨晚的悲伤,觉得我的前方虽然看不见是什么,但是却发着耀眼的希望的光芒在向我招着手。
那样温柔却又充满了坚定有力的力量,告诉我,不用害怕,不要着急,从容的向我走来,你在成长。
稍一侧脸,不知道什么时候李朴已经在我侧后方的地方,随着我的脚步缓慢而行。
我转过身对他笑笑,他扯一下嘴角算是回应了我,然后我们继续慢慢的向前走。
顺手摘下了旁边的一簇新叶,低头拿在手里边走边把玩着。
他们这种有钱人,真的是处处房产,处处钱啊,这片别院中李朴竟然还有一栋房子。
“你必须要走吗?”李朴的声音传入我的耳朵,“没有不走的可能吗?”
“你看这叶子,”我停下转身给他看我手里的叶子,伸手轻轻拨弄着它,“中间有几片特别小又特别嫩的新叶是不是?它旁边很近的地方就有已经长很大的叶子。这样轻松的拨弄一下就能让它们躲到旁边大叶子底下,避免各种伤害。”
我抬头看着李朴,“如果不,它们就要受到毒日头的暴晒、狂风的摧刮以及雨水的冲刷;经历这些,对于这样的嫩叶子是不是很不公平又很残忍?可是这样的话用不了多久,它们也会成长为像旁边这样成熟硕大的叶子,自我的保护屏障也会强大起来。”
“人也是一样的,李朴。我也一样。”他静静的看着我,“我23年来一直生活的环境,就是走出了了外婆这片大叶子后变得艰难了些,但同时也让我多了些生存的本领,然后就进到了冯宇忠这片大的叶子下,但是生活于我而言却似乎没有变过。我必须要学会自己成长,变成一片大叶子!”
“所以,就要离开这里?不离开就不可以成长吗?”
李朴显然明白了我的意思,盯着我面无表情的看了一会儿后,还是遵循着兄弟情义这样开口问我。
我笑笑,开玩笑说:“在这里我成长不了啊,你看都23年了不是吗?如果可以成长的话23年了就不会是这个样子吧。”
他静静的看我,不再说话。
良久,他忽然伸手揉了揉我的头,绽开来一个像此时朝阳一样灿烂温柔的笑,如果不是那双眼睛,我差点以为看到了那天早上的冯宇忠。
“那好,看在以往邻居的情谊上,我就勉为其难送你一程吧。如果是你的话,只有花半天时间走出去这片别院,到时候还不一定能够在外边打到车,除此之外我真想不出,你还能有什么别的办法离开这里。”
“好的!”我向李朴鞠躬致谢,“多谢李公子的垂青。”
朝阳中的一切都是新的,人的心仿佛也换了一个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