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语气很淡,就好像是在谈一件无关紧要之事,并非是改朝换代之变。
他扬声道:“大召皇帝昏聩无能,荒淫无度,背信弃义,杀贤臣,重小人,不顾百姓安危,致使国不国家不家,百姓身处火深水热之中,此等祸国殃民之人,哪能存活于世?”他环视着在场的所有人,“这样的人,你们还要奉为君吗?这样的人有何能让你们为他效命的资本?你们都是有妻儿之人,今日若降,云绰在此可保你们性命无虞,早日与妻儿团聚,可若不降……”说到此处,他没有再说下去,而是好看的眉毛竖起,又道:“投降者,站到左侧,不降者,誓死追随这个无能昏君者居右侧。”
他从来都是杀伐果断,如今亦然。
苏尚闻言,勾起唇角,满意一笑。只见大召的士兵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议论声渐起,不少人丢下武器,纷纷到左侧而去。
直到此时,樊毅才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大吼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他们才是乱臣贼子,他云绰才是忘恩负义之人!”
云绰轻吐言语,“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大召皇帝绝望地闭上眼睛,只见右侧已空无一人,然后他迅速拔出樊毅的剑自刎于阶前,他的孩子死了,皇权也没了,什么都不剩了,唯剩下那最后的一缕帝王尊严,又怎能再次舍弃?只见那泪和着血顺流而下,在火光下,显得格外阴森可怖。
“皇上!”樊毅大喊着,摇晃着大召皇帝的身躯,身为男儿,这是他哭得最为凶猛的一次,然后苏尚挥手,一瞬之间,樊毅的背上是无数箭矢,血透着盔甲流了出来,嘴中的鲜血喷涌而出,口中还在断断续续道:“皇上……臣这就来……来陪你。”
云绰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幕,苏尚大笑着拍着云绰的肩膀,道:“云绰,当得天下第一也!”
云绰躬身道:“主上谬赞,只是……”
苏尚挑眉,“只是什么?”
他凝眉半跪在地,“云绰此为虽为报仇,可到底还是弑君之人,还望主上允许云绰回云川,再不入京,永不为官。”
苏尚轻轻眯眸,似是在权衡,又似是在打量,良久道:“云绰,你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只是,他该死,你又何须自责?何况他是自刎,又怎能算得上弑君?请恕我不能答应放你回云川,不让你入朝为官。”
云绰猛然抬头,“皇上!”
苏尚笑起来,在月下,那张中年而不失英俊的脸泛着熠熠的光,“云川已无你亲人,又何必再回去徒惹伤心?不若留在京都,辅佐朕执掌这江山!”
这一次,他没有再用“我”,而是用了一个极为威严的“朕”!
而这一刻,她永远不会知道她心心念念的人与她近在咫尺,却将她的父皇活活逼死,不费一兵一卒夺了这天下。
此间已是江山易主,在她眼中却是火光漫天。
熊熊火光蔓延整个宫廷,这个王朝毁了……
头上的伤疼得更加厉害,那大火几欲晃瞎了人的眼。
她不知怎的,为什么自己的生命还没有走到尽头,她只能痛苦又费力地看着,看着远处,看着那群窃国者肆意地狂笑,心中是愤怒与怨恨。
她倒在颓败的宫殿之上,血泊之中,感触着远处的火光,意识开始渐渐消散,眼睛慢慢地闭上,不知为何,脸上一凉,有谁的泪水滴落,落于她如玉脸颊。她看不清来人容颜,只来得及看到那衣角处白衣翻飞。
她说不出一个字,只得咿呀作响,会是谁呢?有人的衣袖拂在她的脸上,似是摩挲,似是爱抚。
衣袂随风翻动,她的脸上再无一丝温暖,也再看不见这个世界。
会是我心心念念的公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