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叫葛财的财迷，这天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见有人把从银行抢来的钞票埋在村口河滩。梦中的事本不可当真，可葛财是个财迷呀，宁可信其有，于是他第二天就扛着个钉耙，兴冲冲地去河滩上刨钞票。
河滩地儿不小，葛财想，埋东西的人肯定会留下痕迹，于是就细心寻找。你别说，还真被葛财发现了一处地儿有新土，他顿时心中一喜，抄起钉耙就使劲儿刨起来。
就在这时，只听身后有人喊：“喂，你在刨什么呀？”
葛财回头一看，是村口小店的吴瘸子，正气喘吁吁地朝他奔来。他来干什么？莫非……葛财心里一急，张口便道：“闲着没事，想挖两条蚯蚓钓鱼，弄盘下酒菜。”
吴瘸子跑到葛财跟前，上来就把葛财手里的钉耙夺了，往滩上一扔，笑道：“想喝酒何必这么费事？走，上我店里去，有现成的酒和花生米！”
天下竟有如此好事？葛财一听乐了，马上跟在吴瘸子屁股后面走。
两人这一喝，就喝到了天黑，葛财头也重了，脚也轻了，几次晃晃悠悠地站起来要走，都被吴瘸子拉住，喝了一杯又一杯。这么一来，葛财就是想站也站不起来了，直到后来醒过来一看，却发现已经躺在自家床上了。
此时，已经是第二天大天亮了。葛财的老婆见葛财眼睛睁开了，便大骂起来：“你这死鬼，酒是人家的，命可是自己的。昨夜要不是我把你拖进屋，你就睡在门口青石条上，一夜冻下来，还有小命？我问你，昨天你是扛着钉耙出门的，回来时却两手空空，你把钉耙丢哪儿去了？”
葛财被老婆这一问，立刻一个激灵从床上跳起来，奔到吴瘸子家，进门就问看到他的钉耙没有。
吴瘸子说：“你喝了我的酒，又不是我喝了你的酒，我干吗要替你看钉耙？说不定你那钉耙还在河滩上呢！”
葛财愣了愣，赶紧又跑河滩上去，果然就在昨天刨土的地方看到了自己那钉耙。嗬嗬，原来是忘这儿了！正好闲着没事，那就继续刨梦中的钞票吧。
葛财刨着刨着，突然刨到一只鼓囊囊的蛇皮袋。天啦，梦中的事竟是真的？葛财激动得心口“怦怦”乱跳，忙弯腰撅屁股地把蛇皮袋从土里拽出来，解开袋口就往外倒。谁想没倒出成捆的钞票，却倒出一条死狗来！再仔细一瞧，这狗葛财认识，是万鱼佬家的大黄狗。
葛财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俗话说：“蛮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这万鱼佬是远近闻名的一个不要命的主儿，一旦认定是葛财打死了他的狗，那他会罢休？想到此，葛财忙把死狗往坑里一扔，头也不抬地拼命填起土来。
葛财正忙着，突然发现有人来到跟前，抬眼一看，竟就是万鱼佬。
万鱼佬朝葛财冷笑道：“拿着个钉耙埋什么呀？”
葛财慌了：“没埋什么！这不，闲着没事，想挖两条蚯蚓，钓条鱼做下酒菜，唉，就是挖不到！”说着，拿了钉耙就要走人。
万鱼佬一把拉住他，说：“河滩上怎么会挖不到蚯蚓呢？你就在这刨刨看！”
葛财当然不敢动手，万鱼佬于是就一把夺过他手里的钉耙，三下两下就把自家那条狗给刨出来了。
葛财吓得两条腿直打哆嗦，慌忙申辩说：“万鱼佬，你听我说，这狗不是我打死的。我昨天在吴瘸子那喝多了，连自己怎么回的家都不知道，怎么可能再去你家打狗？不信你去问吴瘸子，这狗要是我打死的，我赔你一百块。”
葛财以为只要吴瘸子证明，万鱼佬就不会怀疑他了。谁知万鱼佬却朝他冷笑一声，瞪着两只眼睛说：“葛财，这一百块你是赔定了！我实话对你说，这事儿就是吴瘸子告诉我的，要不，我大老早地到河滩上来干吗？”
葛财不信，便跟着万鱼佬去吴瘸子那儿。
吴瘸子一看到葛财就说：“我这是实话实说。你昨天在我这儿喝酒，临走时说，要去打死万鱼佬的狗，我还以为你酒喝多了胡吹，没想你还真去打了！”
葛财一听，顿时傻了眼。他平时确实恨万鱼佬的狗，可也不至于真去打呀，难道昨晚自己糊里糊涂地真下了手？葛财当然不愿赔钱，就把自己做的那个抢银行、埋钞票的怪梦跟万鱼佬说了。
万鱼佬凶狠狠地一把扯起葛财的衣领子，朝他晃着拳头说：“你糊弄谁呢？做梦讨媳妇，这不是瞎扯淡吗？快，把钱拿出来，否则我一拳揍扁了你！”
不得已，葛财只好很不情愿地从口袋里掏一百块钱出来，给万鱼佬。
葛财没刨出梦中的钞票，还白白损失了一百块，他心里越想越恼，从此看谁心里都来气。
这天，葛财看到村里一个叫石娃的孩子，手上竟拿着自己的打火机在玩，就一把夺过来，还骂他：“谁让你偷我打火机的？”
石娃急了：“这是你给我的，不是我偷的！”
葛财一愣：“胡扯！我什么时候给过你这玩意儿？”
石娃说：“那天晚上你酒喝多了，吴瘸子把你从店里拖出来，扔在地上，还踢你屁股呢！你爬起来连路都走不稳，是我把你扶回家的，就是在回家路上，你送了我这只打火机，你怎么一点都不记得了？”
什么？那晚是石娃把自己扶回家的？葛财不好意思了，忙给石娃赔笑说：“叔和你开玩笑呢，叔把打火机送给你了，怎么还会往回要！石娃，叔问你，那晚叔有没有去打狗？”
石娃摇摇头：“哪能呢！我把你扶回家，你刚进院子，就倒在青石板上睡糊涂了。”
葛财听明白了！他知道石娃娘叫月姑，是一个苦命的女人，年纪轻轻就死了丈夫，养个儿子又有些弱智，因为这个原因，月姑一直都没有再嫁。春上，月姑把石娃丢给年迈的婆婆，自己跟着村里那帮小年轻去城里打工，一心想挣钱回来给石娃治病。石娃呢，从小跟着月姑惯了，月姑一走，他心里想得慌，从此天天都去村口等月姑回来，有时夜里不睡觉，也悄悄跑去等。那晚，他一定就是在去村口等月姑的路上，撞见喝醉酒的葛财的。
石娃是傻些，可心里实诚，葛财相信他绝对不会撒谎。这么说来，万鱼佬的狗不是他葛财打死的了，那吴瘸子为什么要给万鱼佬做伪证，说是他葛财打死万鱼佬的狗呢？葛财想啊想，突然想到：我那天去河滩上刨钞票，吴瘸子不让刨，硬要拉我去喝酒，平时一个钱都要分两瓣花的吴瘸子，怎么会一下大方起来？说不定就是他在那儿埋了什么，怕被我挖出来。好呀，你这个吴瘸子！
当天晚上，葛财拿上一包卤菜和两瓶酒，又去了吴瘸子那儿。
葛财对吴瘸子说：“上次你请我喝酒，没想酒壮人胆，我真去把万鱼佬的狗给打死了。嘿，万鱼佬的狗是条恶狗，我早就想打死它了，可平时没胆，你反倒是成全了我。那好，今天我来请你喝酒，要是再喝多了，说不定能上山去打头野猪！哈哈，如果真是这样，那咱们可就能过个肥年了……”
吴瘸子瞥一眼葛财拿来的两瓶酒，不屑地说：“喝就喝，谁怕你呀！”
于是两人不用盅，一人捧起一个酒瓶子，就对喝起来。
到两只酒瓶子都见底了的时候，吴瘸子的舌头硬了。原来这两个瓶子里装的，一瓶是烈性酒，一瓶却是水，葛财喝的自然是水了。
葛财一看吴瘸子这个样子，就开始套他的话了：“我说瘸子，你不该打死万鱼佬的狗，把它埋在河滩那儿，却又来祸害我。你可真不够朋友啊！你告诉我，你到底在那儿埋了什么东西，怕我把它挖出来？其实，我要是想挖，你藏哪儿我都能找到。”
吴瘸子这时候两只眼睛已经睁不开了，嘴角还流着口水，嘀嘀咕咕道：“这回你可别想找到，我把它埋在院里的枣树下，我才不会告诉人呢！”一边说着，一边就迷迷糊糊睡过去了。
葛财像拖死狗一样把吴瘸子拖到床上，一眨眼的工夫，吴瘸子的呼噜就震天价地响了起来。葛财心里暗喜，赶紧跑出屋，拿起靠在墙角的钉耙，就使劲儿在枣树下刨起来。
吴瘸子没说假话，葛财没刨多久，果然就觉得手上的钉耙触到了硬邦邦的东西，他激动得立刻蹲下身去看。
可谁知就在这个时候，葛财猛觉脖子上冰凉冰凉的，一侧头：我的妈呀，一把明晃晃的砍刀正横在他后脖颈上，拿刀的就是吴瘸子！
葛财大吃一惊：“你……你没醉？”
吴瘸子冷笑道：“你葛财能喝水，我吴瘸子就不能喝水？告诉你，你那酒让我给调包了。别动，你这个笨蛋！”
葛财吓得浑身哆嗦，又十分不解：“吴瘸子，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你为什么要杀我？”
吴瘸子叹了一口气：“我本不想杀你，是你逼的我！”说完，他把手里的大砍刀举了起来。
“啊——”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一声尖叫。
吴瘸子猛一怔，借着月光四下一看，突然发现有人正趴在他家院墙上。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那黑影“嗖”地溜下院墙，一边跑一边喊：“杀人了！杀人了！吴瘸子杀人了！”
吴瘸子听出来，那黑影是石娃。
葛财刚才几乎被吓没了魂，现在被石娃这么一喊，一下清醒过来了，于是趁吴瘸子愣神的当儿，爬起来撒开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喊：“不得了啦，吴瘸子要杀人啦！”
吴瘸子一见这阵势慌了，想追，可他哪里追得上跑得像兔子般快的葛财？
葛财和石娃的喊声惊动了村里人，大伙儿从四面八方赶来了，有的手里还提着木棒。
吴瘸子这时候正拼命在院里那棵枣树下填土，大伙儿立刻一拥而上把他拿住，重新把土刨开，里面露出了一只麻袋，打开一看，竟是一具女尸！再仔细一瞧，她就是石娃的娘月姑。
原来，几天前的一个晚上，在城里打工的月姑趁这晚不加班，匆匆赶回来看石娃，走到村口时正好碰上吴瘸子，被他拉进了屋。丈夫死后，月姑曾和吴瘸子好过一阵，她本来指望吴瘸子能帮她支撑起这个家，可吴瘸子不愿接受石娃，更别说拿钱给石娃治病了，这让月姑伤透了心。
吴瘸子拦下月姑，是想留她过夜，月姑自然不答应。于是一个要走，一个不让走，拉拉扯扯中，月姑打了吴瘸子一个嘴巴，吴瘸子恼了，就掐月姑的脖子。月姑拼命反抗，可瘦小的月姑哪是吴瘸子的对手？只是吴瘸子没想到，他这一掐，竟失手掐死了月姑。这下他慌了，索性趁着黑夜把死了的月姑拖到河滩上埋了……
石娃终于见到自己日思夜想的娘了，可他不明白娘为什么就突然不会说话了。月姑的婆婆由于伤心过度，一下就病倒了，不久也跟着月姑去了。
葛财呢，从此几乎像换了个人似的，一点也不财迷了，他二话不说就把石娃接到自己家来，当儿子抚养。村里有人问他：“你把石娃这么养着，就不怕自己破财？”
葛财感慨说：“石娃看上去傻，可心里明白着呢！要是没这孩子，吴瘸子做下的坏事谁知道？要是没这孩子，我现在不就和他娘在黄土下做伴儿了？你们说石娃傻，他在我心里可是个金娃娃呢！”
（钱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