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诗在民间，高人隐于市。
北宋年间，东京汴梁城里有一个卖核桃为生的老头，每天担着两筐核桃到集市上去叫卖，不管刮风下雨，天天如此。
这天刚过晌午，老头两筐核桃已经卖出了一筐，他心里高兴，便一边高声叫卖，招揽生意，一边用一块青砖砸了几个核桃，分给正在摊前玩耍的孩子吃。
这时，走过来一个光头大汉，他站停在老头的摊前，指着筐里的核桃问：“你的核桃货色可好？”
老头看了一眼汉子，笑着说：“集上的人都知道我卖的核桃好，不信我给您砸几个尝尝？先尝后买嘛！”说着，他伸手就去拿青砖。
光头把手一挡，对老头说：“不必使那玩意儿，我自个儿来。”
过路人闻声，都好奇地围上来看热闹。
只见光头伸手从老头的核桃筐里拿出两个核桃，一手一个攥在掌心里，随后两手稍一用力，只听“啪啪”两声，他掌心里的核桃便立刻应声而碎。
众人顿时都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对光头这手绝活暗暗称奇。
光头的脸上不由露出了得意之色，他从掌心里捡出核桃仁，往嘴里一丢，大嚼起来。嚼了几口，又突然停下，对老头说：“这核桃有点苦，再换两个尝尝。”
没等老头说话，光头就又一手攥一个核桃，还是稍稍一用力，两只核桃便又立刻碎裂开来。
“好！”在众人的一片喝彩声中，光头的眉毛翘得更高了，他悠悠地从掌心里拣出核桃仁，往嘴里一丢，又大口嚼了起来。
这时候，老头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但他马上就克制住了，笑着问光头：“这位兄弟，这回该不苦了吧？”
光头说：“苦是不苦了，但这桃仁有些出油，肯定是隔年陈货。看来，你这筐里卖的，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说完，扭头就要走。
这下老头忍不住了。他心想：你这个不安分的光头，好好的路不走，干吗要来我摊上卖弄本事？你出风头，却搅了我的生意。你想走？没那么容易！
不过，老头心里生着气，脸上却还是堆着笑。
老头对光头说：“这位小兄弟，请等等！我的核桃真不是陈货，没准是小兄弟你自个儿嘴里苦，没尝出这核桃的味儿来。要不，我来砸开一个核桃，请小兄弟好好尝尝？如果再尝出是陈货，你扭头尽管走，小老头绝不多言。”
光头一听，心想：哼，你就是亲手砸了核桃让我尝也没用，嘴是我的，我说不好就不好，到头来我就是白吃你的货，你能把我怎么样？
主意拿定，光头就冲老头说：“也好，你砸个核桃给我再尝尝。”
只见老头不慌不忙，伸出左手从筐里拿出一个核桃，用中指、食指牢牢地将它捏住，然后挤上左眼，把核桃贴着眼皮儿放在眼球上，接着又伸出右手，去拿那块青砖。
众人不知老头要干什么，都屏住了呼吸等着往下看。
光头心里也在嘀咕：你这老头，莫非还想玩出什么噱头不成？
就在这时，众人只觉眼前一道青光闪过，而后再仔细看，发现老头贴着眼皮儿放在眼球上的那个核桃，已经被他右手上拿的那块青砖砸开了，“啊！”众人忍不住惊叫起来。
光头也惊得目瞪口呆：“都说汴梁城里藏龙卧虎，没想到一个卖核桃的，竟也有如此不得了的内功，真是高人呐！”
再看老头，此时扔了青砖，揉揉眼睛，将拣出的核桃仁递到光头面前，说：“小兄弟，请再尝尝。”
光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真想一头扎进地里不出来。他不得不接过老头递来的核桃仁，一边往嘴里丢，一边连声说好。随后，他又从怀里掏出几个铜钱，往老头手里一塞，逃也似的走了。
众人不由纷纷围了上来，赞叹老头真是“人不可貌相”。这个说，老头内功绝了，肯定刀枪不入；那个说，老头定是武林高手，只是深藏不露罢了。
老头朝众人拱拱手，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连声说：“过奖，过奖，大家过奖了！”
不一会儿，老头筐里的核桃就卖得所剩无几，他高兴地收了摊，一路往家赶。
刚拐进一条胡同，远远地他看见前面跪着一个人，走近一看，竟就是那个光头。
光头向老头深深一拜，说：“小人有眼不识高人，请高人宽恕小人的鲁莽。小人四处流浪，正是为了寻求高人拜师学艺，今日得遇，恳请前辈收下我这个徒弟吧！”说完，又深深一拜，跪地不起。
“哈哈哈……”老头一阵朗声大笑，“这位兄弟，快快请起，你拜错师傅了，我真的不是什么高人，也没有什么绝技。”
光头哪里肯信老头的话，苦苦哀求说：“小的亲眼目睹，前辈在眼球上用青砖砸开核桃，这是真正的高人哪！请前辈念小的一片诚意，收小的为徒吧！”
老头放下担子，看了光头一眼，说：“世上的高人绝不会轻易显露自己，哪能这么容易让你见到？我若真是高人，今天也不会为了这点儿小事就漏了真底。我确实不是什么高人，只是见你搅了我生意，就忍不住和你开了个玩笑。我一个小老头儿，眼球也是肉长的，绝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内功，只不过是因为卖了几十年核桃，还有些手上的劲道而已。”
说着，老头伸出左手，从筐里拿了一个核桃，在光头眼前晃一晃，说：“小兄弟请看好了！”随即，他右手中指、食指和拇指一起用力，只听“啪”一声，手里的核桃就被捏碎了，“这玩意儿其实不是用青砖砸，是被我用手捏的。”
光头这回也确实看仔细了，可他却瞪着眼，张着嘴，说不出一句话来。原来，老头玩的是手劲，那只拿青砖的右手只是虚晃一下而已。
障眼法的奥秘，在于在紧急关头虚晃一枪，进而让原本简单的事情变得扑朔迷离。这一巧诈的活计，市井杂耍可以用，编讲故事也可以用，而放在做人做事上，或许鲁迅先生口中的“白描”功夫更值得借鉴，他所讲的“障眼法”，即“有真意，去粉饰，少做作，勿卖弄”。
（袁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