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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风铃(2)

她一步一步地浸入了温泉水里,走近他的身边来,他想不看她,但是怎么也不能不看,他同饿狼见了肥羊一样,饱看了一阵她的腰部以上的曲线,渐渐地他觉得他的下部起作用来了。在温泉里浸了许久,她总不走出水来,质夫等得急起来,就想平心静气地想想另外的事情,好教他的身体得复平时的状态,但是在这禁果的前头他的政策终不见效。不得已他直等得她回房间去之后,才走出水来。

吃完了朝中兼带的饭,质夫走上隔壁的她的房里去,他们讲讲闲话,不知不觉地天就黑了,平时他每嫌太阳的迟迟不落,今天却只觉得落得太早。

第二天质夫又同她玩了一天,同在梦里一样,他只觉得时间过去得太快。

第三天的早晨,质夫醒来的时候,忽听见隔壁她房里,有男人的声音在那里问她说:

“你近来看不看小说?”(男音)

“我近来懒得很,什么也不看。”(她)

“姨母说你太喜欢看小说,这一次来是她托我来劝止你的?”

“啊啦,什么话,我本来是不十分看小说的。”

质夫尖着了两耳听了一忽,心里想这男人定是她的表哥。他一想到了自家的孤独的身世,和她的表哥对比对比,不觉滴了两颗伤感的眼泪。不晓什么原因,他心里觉得这一回的恋爱事情已经终结了。

一个人在被里想了许多悲愤的情节,哭了一阵。自嘲自骂地笑了一阵,质夫又睡着了。

这一天又忽而下起雨来了,质夫在被里看看外面。觉得天气同他的心境一样,也带着了灰色。他一直睡到十二点钟才起来,洗了面,刷了牙,回到房里的时候,那少女同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很时髦的大学生也走进了他的房里。质夫本来是不善交际的,又加心里怀着鬼胎,并且那大学生的品貌、学校、年龄,都在他之上,他又不得不感着一种劣败的悲哀,所以见她和那大学生进来的时候,质夫急得几乎要出眼泪,分外恭恭敬敬地逊让了一番,讲了许多和心里的思想成两极端的客气话,质夫才觉得胸前稍微安闲了些。那少女替他们介绍之后,质夫方知道这真是她的表兄N。质夫偷眼看看那少女的面色,觉得今天她的容貌格外地好像觉得快乐。三人讲了些闲话,那少女和那大学生就同时地立了起来,告辞出去了。质夫心里恨得很,但是你若问他恨谁,他又说不出来。他只想把他周围的门窗桌椅完全敲得粉碎,才能泄他这气愤。旅馆的侍女拿饭来的时候,他命她拿了许多酒来饮了。中饭毕后,在房里坐了一忽,他觉得想睡的样子,在席上睡下之后,他听见那少女又把纸壁门一开,进他的房来。质夫因为恨不过,所以不朝转身来向她说话。她一步一步地走近了他的身边,在席上坐下,用了一只柔软的手搭上他的腰,含了媚意,问他说:

“你在这里恨我吗?”

质夫听了她这话,才把身子朝过来,对她一看,只见她的表哥同她并坐在那里。质夫气愤极了,就拿了席上放着的一把刀砍过去。一刀砍去,正碰着她的手臂,“刹”的一声,她的一只纤手竟被他砍落,鲜血淋漓地躺在席上。他拼命地叫了一声,隔壁的那纸壁门开了,在五寸宽的狭缝里,露出了一张红白的那少女的面庞来,她笑微微地问说:

“你见了噩梦了吗?”

质夫擦擦眼睛,看看她那带着笑容的红白的脸色,怎么也不信刚才见的是一场噩梦。质夫再注意看了她一眼,觉得她的脸色分外地鲜艳,颊上的两颗血色,是平时所没有的,所以就问说:

“你喝了酒了吗?”

“啊啦,什么话,我是从来不喝酒的。”

“你表哥呢?”

“他还在浴池里,我比他先出来一步,刚回到房里,就听见你大声地叫了一声。”

质夫又擦了一擦眼睛,注意到她那垂下的一双纤手上去。左右看了一忽,觉得她的两只手都还在那里,他才相信刚才见的是一场噩梦。

这一天下午三点钟的时候,质夫冒了微雨,拿了一个小小的藤筐,走下山来赶末班火车回N市去,那少女和她的表哥还送了他一里多路。质夫一个人在汤山温泉口外的火车站上火车的时候,还是呆呆地对着了汤山的高峰在那里出神;那火车站的月台板,若用分析化学的方法来分析起来,怕还有几滴他的眼泪中的盐分含在那里呢。

质夫拿钞票付给冰店里那侍女的时候,见了她的五个嫩红的手指,一霎时他就把五年前在温泉场遇见的那少女的纤手联想了出来。当他进这店的时候,质夫并没注意到这店里有什么人。他只晓得命店里的人拿了一杯冰激凌来;吃完了冰激凌,就又命拿一杯冰浸的红茶来,既不知道他的冰激凌和红茶是谁拿来的,也不知道这店里有几个侍女。及到看见了那侍女的手指之后,他才晓得刚才的物事是她拿来的。仰起头来向那侍女的面貌一看,质夫觉得面熟得很,她也嫣然对质夫笑了一脸问说:

“你不认识我了吗?”

她的容貌虽不甚美,但在平常的妇女中间却系罕有的。一双眼睛常带着媚人的微笑,鹅蛋形的面庞,细白的皮肤。血色也好得很,质夫只觉得面熟,一时却想不出在什么地方见过的。她见质夫尽在那里疑惑,便对他说:

“你难道忘了吗?Cafe sans souci(法文,意为无忧咖啡馆)里的事情,你难道还会忘记不成?”

被她这样地一说,质夫才想了起来。Cafe sans souci是开在大学附近的一家咖啡店,他那时候,正在放浪的时候,所以时常去进出的。这侍女便是一二年前那咖啡店的当垆少妇。质夫点了一点头,微微地笑了一脸,把五元的一张钞票交给了她。她拿找头来的时候,质夫正拿出一支纸烟来吸,她就马上把桌上的洋火点了给他上火。质夫道了一声谢,便把找头塞在她手里,慢慢地下楼走了。又在街上走了一忽,拿出表来一看,还不甚迟,他便走到丸善书店去看新到的书去;许多新到的英德法国的书籍,在往时他定要倾囊购买的,但是他看了许多时候,终究没有一本书能引起他的兴味。他看看Harold Nicolson著的Verlaine(哈罗德·尼可尔森的《佛尔兰传》),看看Gourmont(果尔蒙,法国象征派诗人)的论文集《颓废派论》,也觉得都无趣味。正想出来的时候,他在右手的书架角上,却见了一本黄色纸面的Dreams Book(英文,译作《梦书》),Fortune-teller(算命先生),他想回家的时候,电车上没有书看,所以就买定了这本书。在街上走了一忽,他想去看看久不见面的一位同学,等市内电车到他跟前的时候,他又不愿去了,所以就走向新桥的郊外电车的车站上来。买了一张东中野的乘车券回到了家里,太阳已将下山去了。

又是几天无聊的日子过去了。质夫这次从家里拿来的三百余元钱,将快完了。

他今年三月在东京帝国大学的经济学部,得了比较还好的成绩卒了业,马上就回国了一次。那时候他的意气还没有同现在一样地消沉。他以为有了学问,总能糊口,所以他到上海的时候,还并不觉得前途有什么悲观的地方。

阳历四月初的时候,正是阳春日暖的节季,他在上海的同大海似的复杂的社会里游走了几日,觉得上海的男男女女,穿的戴的都要比他高强数倍。当他回国的时候,他想中国人在帝国大学卒业的人并不多,所以他这一次回来,社会所占的位置定是不小的。及到上海住了几天之后,他才觉得自家是同一粒泥沙,混在金刚石库里的样子。中国的社会不但不知道学问是什么,简直把学校里出身的人看得同野马尘埃一般地小。他看看这些情形又好气又好笑,想马上仍旧回到日本来,但回想了一下:

“我终究是中国人,在日本总不能过一生的,既回来了,我且暂时寻一点事情干吧。”

他在上海有四五个朋友,都是在东京的时候或同过学或共过旅馆的挚友。一位姓M的是质夫初进高等学校时候的同住者,当质夫在那里看几何化学,预备高等学校功课的时候,M却早进了某大学的三年级。M因为不要自家去考的,所以日本话也不学,每天尽是去看电影,吃大菜。有一天晚上吃得酒醉醺醺回来,质夫还在那里念tangent, cotangent, sine, cosine(正切,余切,正弦,余弦),M嘴里含了一枝雪茄烟,对质夫说:

“质夫,你何苦,我今天快活极了。我在岳阳楼(东京的中国菜馆)里吃晚饭的时候,遇着了一位中国公使馆员。我替他付了菜饭钱,他就邀我到日本桥妓女家去逛了一次。唉,痛快痛快,我平生从没有这样欢乐的日子过。”

M话没有说完,就歪倒在席上睡了;从此之后,M便每天跑上公使馆去,有的时候到晚上十二点钟前后,他竟有坐汽车回来的日子。M说公使待他怎么好怎么好,他请公使和他的姨太太上什么地方去看戏吃饭。像这样的话,M日日来说的。

一年之后质夫转进了N市的高等学校,M却早回了国。有一天质夫在上海报上看见M的名氏,说他做了某洋行的经理。M在上海是大出风头的一个阔人了。质夫因为M是他的旧友,所以到上海住了两三天之后,去访问了一次。第一次去的时候,是午前十一点钟前后,门房回复他说:

“还没有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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