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媳妇飞快地赶过去,把已经被这俩贼人踹坏的大门用磨棍顶结实了。
金锁和小袖子迅速跳进这户人家的茅厕,忍着臭气,在烂泥里铲了个大坑,把俩坏蛋拖进去,又用猪粪、羊粪和人粪尿沤成的烂泥给掩埋了。他俩挖坑的工夫,小媳妇也端着水盆和铁锨把泥地上的血迹清理干净了。
金锁听见远处传来阵阵叫骂声,知道是敌人的同伙来寻人,忙弯腰背起小媳妇的女儿,指挥小袖子和小媳妇顺着木梯上到屋顶,然后四人又顺着屋脊爬到刚才小袖子经过的大核桃树上。
这棵几十年的大核桃树枝干粗壮,枝叶浓密,三个大人和一个小孩子,尽量都藏进浓密的枝叶里,等大家藏得差不多了,见一队身穿八路军军服的兵马杀到小媳妇家附近。这队人马把乡亲们家的院门挨家挨户都踹开,进家后连砸带抢凶狠异常。
等搜到小媳妇家时,这帮人看来也折腾得累了。进了家一阵翻腾既没找到人,也没看见有值钱的东西。此时,天色已经将近中午,快到吃饭的时间了,这帮家伙看见小媳妇家驴圈里的小毛驴后,一个小头目掏出手枪,两枪就把小毛驴撂倒了,又指挥手下在小媳妇家的厨房里煮起了驴肉。
四个人在树上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口,小姑娘更是吓得脸色蜡黄。小头目开枪时把小姑娘都吓尿了,尿液顺着裤腿往下淌。金锁看着小姑娘要哭出声来,赶紧把小姑娘的嘴捂住,低声请她闭上眼睛,给小姑娘讲起自己在垛庄地宫里捉到一条“神鱼”的故事。
小姑娘闭上眼睛在金锁的安慰下好歹镇静下来,四人战战兢兢地趴在核桃树粗大的树干上不敢发出任何声响。
这帮坏人在小媳妇的家里从杀驴,到煮肉,再到开饭,足足折腾了三个小时左右。期间还有好几个人到小媳妇家里的茅厕里解手。他们在里面舒舒服服地方便,却不知道自己的俩同伙就被埋在脚下的臭泥里。
金锁和小袖子越观察这帮人心里越有底。只见他这帮人训练有素,层级分明,时不时还冒出几句日本话。金锁和小袖子说:“这些‘八路军’肯定是日本人装扮的,他们来抢掠劫杀,看来就是要挑拨乡亲们和八路军的关系。破坏八路军的名声,让老百姓狠八路军、骂八路军,鬼子的这一计策还真够狠毒的!”
小袖子点点头说:“再有几个小时天就要黑了,估计这帮坏蛋吃饱喝足,也糟蹋够了,就要撤离。咱俩远远地赶着驴车跟着他们,看他们到底是从哪里来的。”
眼见着一头活蹦乱跳的小毛驴被这帮鬼子风卷残云般地给吃完了。这帮王八蛋对寻找失踪的俩同伙也失去了耐心,临走时又一把火,把小媳妇家的几间北屋和西屋合计有六七间草房一把火点了。熊熊的烈火腾空而起,熏烤得树上的四人睁不开眼睛。
金锁难过地安慰小媳妇:“大嫂您莫难过,鬼子给您烧了房子,我们民兵可以帮您再盖!”
小媳妇反而轻松地说:“兄弟,俺男人和公爹都是泥瓦匠,房子没了俺可以再盖;可是,如果今天没有你俩救俺,俺会被鬼子糟蹋失身,就只有跳河寻死一条路了。”
化了妆的鬼子们集合后匆匆往石屋村北走去。金锁和小袖子连忙翻身下树,迅速赶到村南的树林里,把藏好的小驴车牵出来,远远地尾随着鬼子。
这一队鬼子过了沙湾村后,在巴漏河的拐弯处集体换上鬼子的军服,然后大摇大摆地往孟家窝村走去。
过了姚庄村就是孟家窝村,敌人在前面快速行军,金锁和小袖子赶着驴车在后面远远跟着。鬼子一直行进到孟家窝村后,一头扎进了村中间新修的炮楼里,金锁和小袖子明白了,这股敌人的老巢原来就在这里。
天快黑了,从孟家窝村再往北就是胶济线,胶济线有鬼子和伪军的重兵把守。金锁和小袖子商量着在这平原地带,他们俩举目无亲,只好去投奔枣园曹庄村的春红家人了。
天刚黑下去时,正是鬼子岗哨松懈着去吃饭的时间。金锁和小袖子赶着驴车顺利地通过了胶济线,凭着记忆,金锁顺利得找到了曹庄村的春红家。
到了春红家门口,小袖子正要抬手敲门,却被金锁突然叫住:小袖子,你说春红为了救俺身子都残废了。俺进了春红家咋和她家人说她的近况啊!
小袖子听金锁说得有道理,也叹了口气说:“春红为了找你,先是跑到老区参军,后来又救你一命成了瘸腿姑娘。我心里也觉着不得劲,算了,咱俩还是去村外找个树林随便休息一晚上吧!”
金锁刚拽着小毛驴的笼嘴要转弯离去,门忽然开了,只见全新拿着把杀猪刀从大门里走出来喊道:谁在俺家门口瞎转悠!
金锁低着头没敢搭话就想溜。全新一眼认出了小袖子,嚷道:是小袖子吧!那个低头的肯定是金锁!
小袖子“不知好歹”回答:赵海兄好眼力,是俺和金锁。
全新大吼一声:金锁,既然来了,你躲啥?
金锁无奈地低着头过去低声说道:俺本来想去你家借宿的,但是又觉得对不起春红和你们,就又改了主意,俺还是去别处投宿吧!
全新一听怒了,突然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金锁脸上。金锁从小还是第一次被人打这么响亮的耳光,攥起拳头来就想还击;但是他眼前又浮现出负伤致残后的春红依然甜甜地喊他金锁哥哥的情景。一想起春红金锁就觉得心里隐隐作痛,他最不愿意欠人情分,可自己这一生,仿佛春红的情分是他注定要欠的。
金锁挨了一巴掌也不恼,稍一停顿后说:“全新你打得好,是俺对不起春红!她救了俺两次,还为俺落下伤残,你是她哥,你打俺多少巴掌,俺也不还手!”
门口的这一阵吵闹,惊动了全新的爹娘,二老出门一看是金锁和小袖子来了,全新抡着巴掌还要打金锁,被全新爹大声喝止。全新娘叹了口气说:“这么晚你们是来找春红的吧,快进家吧!”
金锁禁不住问道:婶子,春红在家?
“春红昨晚回来的,你们不知道她回来?”春红娘惊奇地问。
昏暗的油灯下,春红变了,两年残酷的抗战生涯使一个懵懂活泼的青春少女,俨然变成了一位成熟、冷静的八路军女战士。越来越漂亮的春红,见到被爹娘忽然领进来的金锁,眼里还是流漏出异样的惊喜。
“金锁哥哥,你咋知道我回来的?你是专门来看我的吗?”春红惊喜地问道,全然没有理会金锁身后的小袖子。
金锁尴尬地一挠头皮,结结巴巴地回答:俺是和小袖子到这里换棉花的,真不知道妹子你回家了。
春红看着金锁身后一脸坏笑的小袖子,脸色一红:哦,我说我回来执行任务,你们俩民兵咋知道我回来了呢!
这句话说得很有深意,有些对金锁不是来看望她的失落,也有些讽刺,看我春红已经是革命军人,你金锁和小袖子依旧是民兵。实际上就是说,你不专门来看我,我就讽刺你不如我进步。
全新刚进门,就炸场了:金锁,俺妹子哪里比不上翠花,况且她还救过你两次,要不是她,你的命早就没了,这些事情你心里没数嘛!
金锁听了窘得满脸通红,嘴里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小袖子救场来了:这事好像也不能怪金锁,在金锁没遇到春红之前,翠花和金锁就订了婚,两方家长都在一起摆过酒席了!
金锁听了赶紧接茬:俺和翠花青梅竹马,10多岁家里就给俺俩订了婚。俺没嫌弃春红妹子不好,是俺俩认识得晚了。俺心里其实比谁都感谢春红,世上最大的恩情,哪里有大过救命之恩的?
全新张嘴又来一句:春红和俺说了,她这辈子就是非你不嫁,你说咋办吧!
全新此言一出,屋里的空气就像凝固了一样。春红忽然冲着全新喊:俺啥时候说过这事!你在这里埋汰你妹子作甚!你妹子除了金锁难道还找不上别的男人了!春红说完抽泣着坐在炕沿上扭头不语。
全新爷爷看着大家都尴尬地站着,开口说道:“金锁和小袖子远道而来,按咱章丘规矩,俺家该热情招待你们。全新娘你先给俩孩子做点晚饭吃了再说事。”
全新爹娘和爷爷知道事情原委后,觉得金锁也没有过错,就热情地和金锁、小袖子聊起天来。
晚饭还是金锁和小袖子最爱吃的肉汤泡馍,小袖子啪唧着嘴巴大口吃肉,大口喝汤,吃得舒爽无比。金锁这顿饭却吃得五味杂陈,心里很不是滋味。
金锁和春红等人聊起了在石屋村杀了俩假冒八路军的鬼子的经过。春红听到有敌情后停止抽泣,过来加入了讨论。
原来春红是被部队派回老家来打探敌情的,缘由是最近乡亲们反映有很多穿八路军军装的人,深入根据地烧杀抢掠。
“群众对此意见很大,甚至出现了些反对八路军的声音。共产党领导的八路军都是子弟兵,最看重鱼水情深,讲究爱护老百姓,咋舍得祸害百姓呢!”春红深情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