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到北,不断迁徙;从白到黑,不断经历。
你会遇见风霜雨雪,也会看到雾霭虹霓。
给自己一双翅膀,飞过悲伤,到达温暖的地方。
1.她如世界的过客,每一次停留都是路过
我们杂志社一直阴盛阳衰,除了后来辞职做电视台记者的“萌帅三剑客”,我的其他同事都是姑娘。
S是南方人,生得小巧温婉,齐腰长发,戴琥珀色眼镜,素颜,笑起来让人心生安宁。
她在中国传媒大学读中文系,大四,进了杂志社实习。
S是杂志社里很特别的一位姑娘。
最初觉得S特别,是因为她对写作的认真和坚持。
在杂志社,选题新颖程度和交稿时间是考量编辑的一把标尺。S总最后一个交稿,总编颇有微词。但他很少直接对S发火,因为S写得好,她的每一个字都像仔细琢磨过,通篇下来,让人很难挑出错误。
2012年冬天,我们都刚进杂志社实习不久。
S报了一个雪山的选题。她曾和男友去过云南的玉龙雪山,但还需要写贡嘎和冈仁波齐,后面两座雪山她都没有去过,写起来很费力气。
确定框架之后,S从早到晚地逛驴友论坛、贴吧,找资深登山者或探险队,还混进私人聊天群里,搜集各种资料,并勤恳地采访每一位亲历者。这些采访对象中,竟然还有李忠华,那是《中国国家旅游》创刊号封面日照贡嘎的摄影师。他一直住在贡嘎,很难联系。
那段时间S总加班,她男友大良常常来接她,我在楼道里碰见过一次。
他读的不是中文系,但看起来斯斯文文的。
当时我们三个人一起乘电梯,狭小的空间使得交流有些局促,只是彼此简单打了招呼。
S并不经常提起男友,我们几个人去中传附近吃淮南牛肉汤,她才偶然提起几句,他俩常在这条街上吃饭、逛街。
雪山的稿子S写得很慢,内容也改了许多遍。
我以前觉得写稿就是尽力将稿子完成,做到没有错字病句,流畅自然,达到总编的要求就足够了。但我从S身上见到了完全不同的写作状态。
她长久地坐在电脑前,翻笔记,核对资料,写一段话能删去之前的两段。我坐在她旁边的位置,整日看她伏案写稿,不知不觉就被这样的她打动了。
S终于交了稿,但总编把她叫到办公室,说:“S,你这稿子写得有些不对。内容偏硬,篇幅也长,你把几个采访对象的内容删减一下。”
S不愿意,直接说:“稿子可以修,但他们的内容不能删。”
总编的声音提了几度,接着让S听从他的决定。
S不温不火地说话,对改稿却很坚持。
经过这次撰稿,S对雪山一定有了更富足的理解,而我也对S有了更多的了解。
S从没有告诉过我,她到底想写什么样的稿子,但我能从她的执着和认真里读到背后的句子。因为那是我们都懂的追求——做一个对自己负责的人,那就应该竭尽全力做每一件事。写稿如此,做人也是。
2.若文字是海,她必定随之起伏
快到2013年的时候,S突然在编辑群里说,要去一趟襄阳。
我一惊:“这么突然?”
S敲击键盘,快速地回复:“我联系了一个叫拾穗者的民间组织。他们刚答应带我走一遍最纯正的襄阳。我想写这样的稿子,所以一定要去!”
晚上下了班,其他人都走了,我跟S去吃饭。
S告诉我,拾穗者是一个以保护和宣传襄阳为己任的小群体,集结着一批对襄阳有真感情的人,做过许多内容。她很感兴趣。
我放下手里的烤鱼豆腐,问:“你一个人?要去多久?”
S也放下手里的金针菇,说:“嗯,大良已经答应他妈妈早点回成都过年了。我应该先去襄阳,大概待上一周,再直接回家。”
我又拿起串,咬了一口:“他怎么没考虑一下你啊?”
S苦笑:“大良是单亲家庭,他妈妈一个人把他抚养大。说实话,他妈妈一句话比我十句话都管用。”
我对S的决定还是有些担心。
她捋了捋长发,认真地说:“我只想在我还有冲动的时候,努力去飞行。对我来说,这就像一种本能,是青春该有的样子。我会休息,会停留,但也会离开,会继续寻找。这样的生活对我来说才有意义。”
我点点头。
之后,S去了襄阳。
她跟当地人一起走街串巷,去吃一碗襄阳最正宗的牛肉面,去看已经破旧到需要拆迁的老街,跟一个爱好摄影的老爷子聊上几个钟头,再从旧城墙转到码头或渡口。
鲜活而古老的襄阳城,一点一点地从汉江的水汽里化开,像一幅生趣盎然的泼墨画展现在她眼前。这画又慢慢地被她收拢,用文字描摹出来。
过完年,我们陆续回了编辑部。包括我在内的几个姑娘,几乎都胖了一圈,只有S例外。她依然瘦瘦小小的,素颜,长发,脸上带着三月暖阳的笑意,周身散发着温暖和柔和。
她跟我们聊起襄阳,语气里的满足鼓鼓的,像蘸满墨水的毛笔头。
关于城市的选题,我们陆续交稿。
S的襄阳却改了又改。她写了一万字,删到四千,又重新去写。
在我看来,分明那些删掉的字都能直接刊出来。但她说不,因为自己觉得没写出襄阳的风物和感觉。
后来,我一个人读完了襄阳的定稿,不知怎地,生出一种无形的压力。
因为,S的襄阳写得极好。
她写:“头枕汉江的中山前街,在老襄阳们的记忆里是樊城最繁华的街市:鼓胀但角落破损的风帆,铿锵有力的船工号子,弯腰佝偻的背夫憋红的脸,被捏紧成碗口粗的衣服顺江面滑过的流畅线条,在渡船里打哈欠或望着江面出神的乘客,不远戏楼传来的袅袅笙歌,临江面馆飘香的窝子面,宛如一幅清明上河图,透过泛黄的老照片,仿佛还能听得到生活热闹的声响,手心还握着撑船拉纤、背货浣衣的力气。”
再后来,S大学毕业忙着学校里的事情,我也准备着毕业后工作的事情,彼此只是断断续续地联系。
3.心事像一片羽毛落入深雪
2013年6月,她随男友去了成都。那段时间她很少更新朋友圈的状态,距离像一把刀,把人与人的情感悄悄切割。
过了三个月,我在微信上联系到她,问她在哪儿,她说正住在武汉的一家青旅。
我漫不经心地问:“你怎么离开成都了?”
S沉默了一会儿才说:“我们分手了。”
我吃了一惊,忙停下手里的工作,紧张地问:“怎么突然分手了?”S和大良大学好了三年,两个人感情稳定。
S输入的时间有些长,但回复我的只有两句话:“之前就知道他妈妈不太喜欢我,过去后更觉得相处很困难。如果我和大良固执地在一起,到最后会更伤感情,所以就分开了。”
我叹了口气,让她照顾好自己。
那时候的我正被新杂志束缚住身体。繁琐的小事像蜘蛛丝一样捆绑住我的身体,上上下下地缠绕,让人挣脱不开。我一边手忙脚乱地制订选题计划、安排定稿日期和排版时间,另一边还要跟印刷厂联系,确定用纸、克数、厚度和最终可接受的印刷成本。
隔着千山万水,我很担心S的状态,过了半月,又联系她。但后来,我发现S有自己的治愈方式。
那次,我跟她聊过写稿的正事,随口问她在哪里。
她随意地说:“在昆明。”
我实在好奇,就问她:“前段时间不是还在武汉看樱花吗,怎么又去了昆明?”
她语气很轻松:“就是有一场想看的剧,所以就来看看。”
这就是S吧,总是随心随性地安排行程。
我望着北京阴沉沉的雾霾天,不禁想象“春城无处不飞花”的胜景。S真的好像候鸟一样,不断地转换着停留的地方,她寻找、发现和收藏任何一个喜欢的风景和远方。
过了没多久,又有一次,我问S在哪里,她又在另外一座城市。
理由千奇百怪,但总有一份好心情。
我们都是生活中庸碌的凡人,每个人都有需要独闯的难关,无论多么疲惫劳累,总要咬牙挨过,因为在那之后,你会遇见更好的自己。
4.我知道,在她的追逐里有处叫梦想的天空
半年前,S给我打电话说正在准备回北京工作。
我高兴得从椅子上跳起来,问:“你怎么舍得回来?”
她浅浅地笑了一声,说:“在北京有你们啊。不过,也还没决定要留多久。”
确认S回来的消息,我有种失而复得的惊喜。
其实,我知道S是终于可以面对曾经留下无数回忆的北京了。在这里,她和大良走过那么多路、看过那么多风景、吃过那么多美食。
也许不经意地路过,都会勾起她内心的记忆。
跟S的交谈里,我们很少讲到爱情。但我知道,她是一个痴情的人。
回到北京之后的S,依然充满向上的能量。
再一次见她,还是标志性的齐腰长发,素颜,笑意盈盈,显得更加自信。她眼底的清澈,遇过春风,带着潮湿和温润。
她进了一家艺术品鉴赏公司做编辑,常去看展,也拉着我到清华美院、798和中国国家博物馆看过几次展。
通俗说来,艺术品鉴赏行业要求从业人员拥有深厚的艺术素养,熟知梵·高、莫奈、毕加索,分分钟要讲出中世纪油画、雕塑的特点和代表作品。
所以,入职之后的S非常忙,她需要负责稿件撰写,又要开始系统学习艺术品知识。S可能是那种功夫并不用在面上的女生,你并不经常看到她努力,却能在每一次见她的时候,发现她正在蜕变的事实。
有次我去她家,桌子和床上散落着许多厚厚的专业书。
我拿起一本,英文版,又拿起一本,还是英文版。
S见我翻书,过来推荐我看几部相关电影还讲了几个艺术节的名称。
我对艺术节的名称听得云里雾里,她细心地帮我写下来。
她说:“我刚买了水彩颜料和画板,正准备学着画一画。艺术其实是个动手和动脑的活儿,不能只读书的。”
一天天过去,努力的S像一株扎根泥土吮吸营养的向日葵,朝着自己想要抵达的方向,坚定地成长。我羡慕这样的S,因为她在闪闪发光。
又过半月,我们约好在鼓楼剧场看话剧——契科夫的《三站台》。那天见她,我吃了一惊。
她把头发剪了。
S摘下帽子给我看,头上只有短短的能看见头皮的一点儿头发,她看起来像个可爱清秀的小沙弥。
我问:“你怎么把那么长的头发给剪了?”
她说:“发质不好,索性剪了重新留起来。”
我有些惋惜,问:“你怎么舍得?”
S低头,看着自己的帽子,说:“哪有什么是舍不得的,总会重新再有的。”
我认真地看着S,觉得她这样子也很美。依旧是干净的素颜,笑意盈盈,像一束淡淡绽放的青莲。
转眼已经2015年,我们在不同的道路上相顾奔跑,她继续她的艺术鉴赏,我写着我的心情故事。
这个世界上总有不断飞行的人,他们在不断地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