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深秋,宫中寒凉,尤其是这宫中最偏僻的沐荷殿,污泥残荷,最是萧瑟不堪!
内殿中,萧贵人正躺在榻上,昏暗的油灯下,映在她的脸上,原本娇艳的脸蛋,如今短短两年里,竟如此迅速地苍老了十岁有余。
今年的秋,似乎格外的冷。昨天岚微她虽撕了脸面,强在内务府要了些炭取暖,但碳的成色并不好,烧起来浓烟滚滚,须得开窗透气。而此时风寒露重的,岚微最怕萧贵人她着凉。
不想一时疏忽,萧贵人竟站了窗前透风,这就感染了风寒。现下正躺在榻上昏迷着,吭吭咳咳的不断。
正是风寒多发时候,岚微头天还怕萧贵人害病,可不想,千防万防,却没防住萧贵人她自己。
岚月用冷水缴了帕子敷在萧贵人的额头上,然后又端着水出了内室,正巧遇见去请太医的薇岚,便把铜盆搁在了地上,拉了岚微,问道:“微姐姐,可是没请到太医?”
岚微蹙眉,正要斥责岚月,怎么如此不讲规矩,但岚月瞧着岚微身后并没有人跟着,心中就已知晓大半了,紧紧道:“这萧贵人的神志似是越来越差了,不若我们早作打……”岚月爬在岚微的耳边悄声说道。
“胡说!”岚微瞟了才17岁的岚月,斥责:“萧贵人再不济,也是你的主子,怎么生出背主的念头?”
岚月连忙住了嘴,却见岚微她背着灯火站着,身影被远在内殿桌子上的油灯放大几倍,暗影印在自己的身上,连门外的偏殿似乎也瞬间都因此变得窄小起来。
岚月缩了缩勃颈,低头瞧着两人脚上破了洞又补上的单鞋,红了眼眶,诺诺不语。
萧贵人此时正昏昏沉沉地,睁不开眼,却是听到了岚月的并没有经过压制的声音,勾了勾唇角,讽刺的笑了笑。
此时,紧挨着沐荷殿的冷宫里,远远地飘来不知何人反复的尖利的叫唱着:“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昭阳殿里恩爱绝,蓬莱宫中日月长……”
岚月被岚微斥责了一顿,盈着泪眼下去了。岚微又去了厨房端了早上热着的粥,送了萧贵人面前。
萧贵人昏沉了一会儿,总算是有了些精神。岚微扶着她坐了起来,喂了两口小米粥,萧贵人就推开不再喝了。
岚微正欲张口劝着,却见萧贵人喘息了下,开口说道:“难得你一个二等的丫鬟,在我失事之后,能有如此忠心。”
岚微垂下头,眼睛暗了暗。心中讽刺:忠心?也不过是身不由己罢了。
萧贵人见岚微垂头不语,不知心中怎想,口中却是长长的叹息叹息,不久,才轻轻道:“你且去把我小梳妆柜取来。”
岚微在做她贴身侍女之后,便负责她着衣梳头,自是知道那个小梳妆柜是什么,心中惊异:萧贵人向来是不许她们碰触的。但也是抱了取到萧贵人的床边。
萧贵人歪了身子,动作吃力地将柜子打开,一扭一按之间,却是弹出来了一个小暗匣。暗匣上没上锁,萧贵人也没打开,就这么拿在了手中慢慢的摸索着,开口道:“我早该死了,白白拖了这么两年,也不过是苟延残喘地想听听父母家人的消息而已。”
说着,便又咳嗽了起来,咳咳不断,令人听了心焦。
岚微伸手在萧贵人后背帮着萧贵人顺气,想要张口说出一年前圣上便以做出决判的萧家,却只讷讷的张口,话到了嗓子眼儿,却怎么也说不出了。
萧贵人却是无神再顾及岚微的心思了,紧着喘了几口气,才平缓了呼吸,道:“如今我却是不想知道了。大概,早就有了结果了吧……岚微,我想,你应是知道的。”
岚微心中一跳,正在思索是否要说出,却又听萧贵人道:“想来,通敌叛国之罪,应是满门抄斩了。圣上留下我这个叛臣之女,呵呵……”
岚微见萧贵人一向金贵自持的眼里,竟第一次露出了如此讽刺的神色,忙低了眼,道:“圣上向来便是对贵人不同的,想必过了几年,便会接贵人回那春阳殿的。”
萧贵人眼中讥讽更深,却是不再笑了,垂了眼靠在软垫上,喃喃着自语:“自是不同的,我冠宠后宫,却不肯让我留下一子一嗣,应是早就算计着我们萧家了。只是我傻,到现在才肯明白。宠我?呵呵!宠杀……宠杀之策啊!”
岚微眼角微动,仍是劝慰道:“圣上虽命贵人搬到了这沐荷殿,却是围了禁军,将贵人禁足,想必也是保护贵人的。如此这般,那皇上心中定是也对贵人尚且存留着感情的。”不然,怎会叫我来时时伺候着你、保护着你呢?
最后一句话,岚微却是没有说出口,因为她自己也不确定皇上的心思——毕竟皇上他已经整一年没再联系她了,且这禁军,也慢慢的调走,如今也只剩下三五个了。
“这匣子里是我入宫前我母亲给我防身用的银票,你且拿着吧,离你放出宫的日子大概也没几年了。这些,便足够你富裕生活一辈子了。而我,大概……也是用不到了。”说着,萧贵人便把匣子塞进了岚微的袖子里,头一歪,躺进了被子里。
岚微见萧贵人似是不想再说话了,便收好了匣子,心中却是苦笑:我怕是用不到了。做了皇帝的暗桩,怎么可能再出宫?
岚微也只是想了一想,便收了心思,将塌上的软垫拿了,服侍着萧贵人睡下,才端了残粥下去。
岚微听了萧贵人的话,似是生无可恋了,心中一跳,忙给圣上那边传信,又连连催了岚月去太医院请太医,自己却是再不敢远离萧贵人,日日夜夜守在萧贵人旁边,生怕出了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