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纷扬回到王府时已是当日下午,首先做的,就是例行公事地去向宇文禛回报了一番。
“事情已经悉数解决,请父亲放心,我自此以后只会专心为父亲筹划大事,绝不会再心有旁骛。”
宇文禛手里摩挲着一本读到一半的书卷,和蔼地点头笑道:“我知道你办事从不需要别人操心,一时迷惑,也终会自行走得出来,这就好了。不过那些草莽之人毕竟手段非常,你这一次彻底得罪了他们,将来也须得防备他们暗地里向你报复才是,毕竟暗箭难防。”
“我知道,父亲无需挂怀。”雨纷扬说完便想告退,可转念之间,又心生疑惑,“父亲可是从别人那里听说了我今日具体去做些什么?是素玧夫人说的?”
他之前只是对宇文禛申明有心报复秦皓白一行人出一口气,具体如何行事是从没提过的,甚至他的近卫卫容等人也不得获知,知道的仅有同行的素玧一人,可听宇文禛这意思,倒像是知道原委一样。
宇文禛仍然从容笑着:“为父确实曾向素玧夫人问询,你可不要怪我多事,毕竟那些人武功高强,诡计多端,我怕你单枪匹马去对付他们,不够妥当。”
雨纷扬并没多说什么,就此告退离开。
宇文禛曾与素玧会面,还不为他所知,这事明显透着蹊跷。前几天宇文禛还以紫曈和陆颖慧从王府被救出这事为由头,声称须得加强王府护卫,就调来了几名高手武师,让他们常驻府内。
这些人都是曾经教授过雨纷扬武功的师傅。他们是宇文禛早年招募的帮手,虽然住在永宁附近并且仍然听从宇文禛调遣,却已几年没有住到过王府里来。如今这几人的功力单打独斗已不是雨纷扬的对手,联起手来却是他无法对付的。
再加上这次宇文禛和素玧会面,都无人通知他,雨纷扬直觉感到,这是宇文禛对他的防备之心在迅速加强,是在不动声色地收回权力。这个王府毕竟还是宇文禛的王府,这两年看起来对他言听计从的这些人,恐怕很难挑得出几个是真心忠于世子,而非王爷的。
他防不防备都无所谓,反正自己也没打算造反。雨纷扬并不担忧什么,只是略感自嘲,自己在这个生活了二十年的家里都没有个可靠心腹,果然是一无所有啊!
走在庭院中的青砖甬道上,他将今天的经历迅速回想了一遍,尤其仔细琢磨了一下羽箭射出的那个瞬间。箭头准确避开脏器,在心肺之间穿过,这是他有把握做到的。这样的透胸之伤在常人看来是怵目惊心,但只要有紫曈在,想要医好就不在话下。在她手里治好的伤,可有太多都重过这个了。
这个行动他是经过了深思熟虑,不是一时冲动的泄愤之举。雨纷扬将那几个人的性情揣测得很清楚,这回重伤了朱菁晨,依着他们的头脑,很容易看得出这是他手下留情,只为警告。
善清宫的人其实都习惯了消极避世,连朱芮晨也向来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做派,唯一脾气大的秦皓白也在这些日子里被磨平了棱角。他们两人可能还会愤愤不平,但朱菁晨和紫曈也一定会心灰意冷,更倾向于就此作罢,不再与他纠缠。他们心里对他的亏欠内疚,雨纷扬知道得很清楚。那两人也就会被说服,不再找他的麻烦。
所以,雨纷扬料定这么一番作为下来,自己大出了一口恶气,挫伤了对方的锐气,却不会留下后患。而只要善清宫的人就此偃旗息鼓,宇文禛应当也不会真去拿着那个身份去做文章,主动找他们的事,只剩下一个素玧也掀不起多大风浪。这次也就算是与他们做了个彻底了结,将来各行各路,再无瓜葛。
秦皓白那几句激他的话仍在磨心,雨纷扬一边走着一边努力让自己将其弃之脑后。下次再见就是形同陌路,还理他作甚!现在他是快刀斩乱麻,解决了一桩烦心事,又恢复到了从前的自由之身,应当好好为自己高兴才对。
走到他住的院落时,见到卫容正等在院里。卫容迎上前问:“世子,不知今日之后,派去探查他们动向的人是否尽数收回?”
雨纷扬沉默了片刻,才说:“继续再查两天,看看他们有何异动。”
卫容答应了要走,雨纷扬又回身叫住他:“你去传令之后,将齐轩叫来,你们两个陪我去涨春楼喝一杯。”
卫容深感奇怪,世子可是有日子没来叫他们陪着饮酒作乐了,今日做的这件事,真有那么值得高兴?
实际上,雨纷扬此时的行乐更像是粉饰太平。他就是想让自己庆祝,想让自己相信是完成了一件值得庆祝的好事。只可惜,即使他能不去回味秦皓白的话,不去回想紫曈在最后一刻看向他的眼神,也放不下宇文禛曾与素玧会面这件事。
有过那两人背着他的筹谋,他就总觉得不对劲。以至于玩乐了一晚上后,一整夜他都辗转反侧,未能入睡,好容易熬到了天亮,又心神不宁地延挨了一阵子,才等来了卫容。
卫容进到他住处的小厅回禀道:“文松他们已经带回消息,说今早见到,秦皓白一行人仍逗留原处没走,正在筹备朱菁晨的后事。”
茶杯“哐当”一声摔落在地,雨纷扬拍案而起,厉声斥道:“你胡说什么?什么后事!”
连他自己都意外这个失态反应,难道是因为,即使在听到消息之前,心里也已经猜到了会出这样的岔子?背上头上都已渗出冷汗,虽然昨天恐吓朱芮晨时口口声声说要杀人,但他从未真去动过杀心,他清醒知道,朱菁晨如果真的死了,对他又意味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