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翦翦满头大汗,喝道:“别管,防好顶棚!”
赵登峰才一点头,那狼王不死心地又高高跃起,撞了上来,这次,它的利爪成功勾到了一角帆布,就听哗啦一声裂帛,随着白翦翦和张健的惊叫声,吉普车坚韧的帆布被它的利爪勾飞了一小块,室外的寒气顿时冷森森灌入。
赵登峰冻得老大一个哆嗦,忽然觉得,那几乎就是死亡的气息——
他情急之下,正好听到张健在颤声狂叫,一窝火,手中扳手趁着新撕开的小洞,猛地刺了出去。
这一下用力奇大,赵登峰的手臂随着铁扳手一起杀出,那头狼的爪子正挂在帆布上还没脱开,被赵登峰狠狠一家伙敲在头上,就听一声长号,狼王的头骨被他硬生生砸得塌陷了半边!脑浆血花一起四射!
那畜生当真悍勇,一侧头还是狠咬赵登峰胳膊,赵登峰眼看缩手不迭,正值焦急,一根冷森森的铁杆猛地刺出,那狼王被铁杆架入咽喉,哀嚎一声,串在铁杆上抽搐几下,就此断气。
赵登峰赶紧收回胳膊和扳手,大叫一声:“张健!翦翦!好样的!”
——这铁杆却是张健和白翦翦合力刺出,力大异常,竟然把狼王一家伙串死。
白翦翦微微一笑,抖动铁杆,把狼王尸体扔了出去,铁杆依然飞快收回。张健被赵登峰一夸,勉强笑了笑,随即还是捂着腮帮子呲牙咧嘴。
眼看狼王死了,群狼哀号声中略微后退,小心翼翼围住了吉普车。
赵登峰被寒风吹得哆哆嗦嗦,看着帆布上的大洞,不由得苦笑:就这个样子,说什么也挡不住草原群狼了。难道居然会……
手上忽然一软,却是白翦翦汗湿发抖的手轻轻握住了赵登峰的手。
赵登峰心里一暖,又伤心又发急,忽然没头没脑地说:“翦翦,下辈子我还娶你做老婆!待会我抱着你,让狼群先啃了我才轮到你,我长得肥,没准还没啃完我,你就遇救了。以后你嫁人生子,偶然也要记得我。你不知道,其实我真的很喜欢你,小学时候我就老爱欺负你,初中时候我经常拦截其他男生给你的情书,高中时候我还偷过你的大头照,大学时候我趁你睡着偷亲过你——”
张健再是牙疼也听的捂着腮帮子乐了,随即呸呸两声:“妈的……哪有这么容易,容易死,亏你说的出!”
白翦翦脸一红,小声说:“原来那些坏事都是你干的!”本来又好笑又温馨的事情,偏偏轮到这个要命时候来个表白,白翦翦再聪明冷静也有点跟着赵登峰这衰人抽风了。
张健翻个白眼,听不下去这肉麻段子,握紧铁杆,心想再有狼敢过来,立马给丫一下子。
他还没来得及想好战术方针,狼群发出一声整齐的长号,纷纷飞冲而出。
“靠啊靠,十八靠,居然还会掀人浪冲击?”赵登峰咒骂一声,抓着扳手,猛地一开车门,一头大青狼正好扑到,赵登峰一家伙砸在它头上,再碰地关上车门!正好有一匹狼冲着帆布缺口伸脑袋,赵登峰又是一下狠的,张健的铁杆也杀到,顿时又了结一条狼命。
三人还没来得及松口气,群狼都扑了上来,伴着哗啦啦的撕裂声,眼看这帆布屏障就要毁个干净!吉普车本来就断了车轴歪在一边,禁不起重量,顿时越发倾斜。
白翦翦猛地大叫:“都滚一侧,把车带翻!”
赵登峰一怔,忽然会意,三人狠狠一滚,就着狼群的冲上来的重量,轰地一下,吉普车猛地倒翻过来,把三人严严实实扣在下面!伴着可怕的骨骼碎裂声,赵登峰闻到浓厚的血腥味,失声大叫:“翦翦?”
张健哼哼了一声:“好歹是难友,都,都没人问我。”
赵登峰身子无法动弹,一手摸到白翦翦,觉得她还在出气,心里大定,问:“你怎么样?”
张健说:“手臂,骨折……没别的……咳咳……”
白翦翦也有气无力地说:“没事,缩着呢。刚才那几声,好像是压死了几匹狼。”
奇怪的是,她说话的时候头上始终响着某种奇怪的咔咔声,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逐渐断裂。白翦翦听得心里发毛,想问问赵登峰,却怕惊到他们,疑心不过是自己的幻听。
赵登峰却说:“奇怪,翦翦,什么声音……”白翦翦发抖的手紧紧握住赵登峰,却没有回答。
幸好狼群损失惨重,盘旋一会,眼看无计可施,哀号着缓缓远去。
三人本想松口气,可是头顶上那种可怕的咔咔声还是不断传来,赵登峰忽然明白了什么,心里一寒。
这老爷吉普车虽然破烂,底盘可不轻,这么倒扣着,只怕是钢架不能承受底盘自重了。待会这大块铁架子压下来,自己几个人岂不是要肉饼?
他勉强一使劲,用扳手死命支起一点点底盘,厉声吆喝白翦翦和张健:“都过来帮忙,把扳手撑直!”——只要这扳手能立起来,虽然只有不到一尺的空间,也足够三人喘息了,待会想办法刨刨周围的土壤,多半能够爬出去。
两人答应着,配合赵登峰一起干活。赵登峰和张健拼命上抬车底盘,白翦翦则一点一点扳正那扳手。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沙沙的脚步声。
赵登峰心里一凛,如果是草原狼群又回来了,这可够瞧的……把扳手放下,几个人无疑是死路一条,但扳手就这么立着,那野狼身量本来就低,很容易就能钻到车下面,只怕三人不够群狼填肚子的!
张健沉默一会,含糊不清地说:“脚步很单,就算是狼,也只有一匹。狼群没道理散伙的,我觉得是个人——”
可这话说得他自己都心虚,这三更半夜,黑乎乎的大草原上,怎么可能有人忽然来到。
赵登峰干笑一声:“人?这么荒郊野地的,怕是鬼都没有一只!”
张健面色微变,欲言又止。随着他干巴巴的笑声,那脚步越来越近了。
三人忽然觉得,那还真是人类的脚步声。
就这么略一分神,白翦翦手一抖,扳手略为一歪,差点就彻底滑下来,赵登峰连忙奋力朝上撑住,大叫:“翦翦,别走神啊。”
白翦翦满头大汗地说:“不行,使不上劲儿!”
赵登峰直叫要命,眼看着扳手一寸一寸滑歪,车底盘就要彻底扣下来,三人忽然都有种绝望的感觉。如果被车底盘砸死,这死法也太郁闷了吧?
忽然,双臂压力一轻,借着冷月清光,赵登峰忽然看到车沿多了一只戴着手套的手,就这么一用力,硬生生把车底盘提高了一点点。三人得了助力,精神大振,一起喊着劳动号子,慢慢把扳手垫正,总算腾出一点空间。
赵登峰松了口大气,没口子道谢。“这位大哥,您真是当代活**,救人于水火之中,我太感谢您了,等我爬出来,一定给您单位写致谢信,嗯,还要送锦旗!”
那人轻声一笑,把手慢慢缩了回去。赵登峰心想这哥们劲儿真大,心里还挺仰慕的,于是又套近乎:“大哥您半夜还赶路可真辛苦,您不怕狼群吗?”
那人笑笑,还是没回答,沙沙的脚步声慢慢远去。
赵登峰心里困惑,大声说:“大哥,真的有狼啊!不信您看这周围,这么多狼的尸体!而且大队狼群只怕还在附近呢,您真要赶路可要小心了!要不,您凑合着在车旁边跟咱们一起待一夜?”
那人脚步微微一顿,不知道说了句什么,声音低哑含糊,赵登峰使劲捅了捅耳朵还是听不清楚。那人还是缓缓离去了。赵登峰还想招呼劝阻,忽然张健一伸手,哆嗦着阻止了他。
“怎么?”
车厢下面黑黝黝的,也看不清张健的脸色,只是他的声音颤抖得很厉害,本来就下巴带伤,这时候越发口齿不清。两人好不容易才听清楚他在说什么。
“刚才这个人帮我们抬车,手离这么近,你们,你们谁看到他的脚了?”
白翦翦猛然明白了他的意思,脱口道:“你,你说什么?”
张健幽幽道:“你们说,如果没有脚,他是怎么使劲的,才能帮我们抬起这汽车底盘?刚才我越想越发毛……说啥也不敢留他了。”
赵登峰心里一颤,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忽然听到清脆的咯咯声,知道是白翦翦的牙齿在发颤,于是毛着胆子说:“没事,不管人家是啥人,人这不是帮咱们吗?否则,否则这底盘一家伙压下来,我们就变成他的同类了!所以这还是一**啊!”
白翦翦想想也是,似乎没这么发毛了,顿了一会,细声说:“其实刚才我心里也嘀咕。我看清楚了他的手腕的……”
“他手腕怎么了?“赵登峰皱眉问。
白翦翦哽了一下,很是勉强地说:“他手腕上——活像压根没有肉,我就看到一根白森森的骨头似的东西,上面还有牙印!我甚至觉得,那是一根被狼群啃过的骨头。当时我就吓蒙了,还以为眼花,不敢说什么。忍不住弯腰想看他的脸,结果,结果……”
她牙齿使劲发抖,搞得张健也跟着抖了起来:“结果什么?”
“结果只看到他的帽子,帽子下面——就没有脸!”白翦翦抖得厉害了,声音猛然有点尖利。
“靠……”这下搞得赵登峰也有点毛了。三人嘀嘀咕咕,又是哆嗦又是发冷的,挤成一团,心里明明是怕的,却说不好到底是怕狼群还是怕某种未知的草原神秘。好容易挨到天明,东方第一缕阳光透过草丛射到车缝里,赵登峰迷迷糊糊醒来,不禁欢呼一声,第一个从车下面爬了出来。然后帮着白翦翦和张健一前一后钻出来。
才一起身,他不禁楞了楞。
车蓬外不远处草地上,赫然躺着一只残破不堪的手套,里面套着一只腐朽的白骨,手腕上齿痕宛然。
赵登峰傻了一会,对着那手套恭恭敬敬鞠了一躬,大声说:“谢了,哥们!”
张健一见那手套,面色微变,冲去过仔细分辨了一会,忽然叹了口气:“难道真的是他?”
赵登峰奇道:“是谁?”
张健说:“这手套是狼皮做的,十分特别。四十年前,草原上只有一个人戴着这样的狼皮手套。他是孟不拉克草原最好的猎手,一辈子不知道杀掉了多少匹狼,大伙儿忘记了他的名字,就叫他猎狼人。”
赵登峰忍不住看了那手套一眼,似乎预感到什么似的问:“后来呢?”
张健叹气说:“后来?大概是死了吧……有一次他半夜有事要横穿这一带草原,别人都劝他晚上不安全,他因为打猎技术很好,一个人骑着马坚持要走。然后……就是在这一带草地上一夜之间忽然堆积了三十多条狼的尸体,看手法都是他杀的。可是猎狼人和他的马都不见了,再没有出现过。有人说,是狼王为了给子孙报仇,亲自率领狼群围攻。他杀死了很多狼,最后还是被吃掉了……”
赵登峰看着手套,心里不知道是敬意还是有点恐怖,不由得叹了口气。
白翦翦忽然低声说:“如果这样,是不是他因为你杀死了狼王,所以特意帮忙感谢你?”
赵登峰挠挠头,苦笑道:“不管怎么样,遇到了也是缘分。咱们好生挖个坑把这哥们的遗骨埋了吧。”
张白两人纷纷点头称是,都觉得很应该感谢这猎狼人一番。于是赵登峰抽出那扳手,奋力在草地上挖了一阵,白翦翦张健两人也在一边帮忙,没多一会就挖出一个坑来。赵登峰忽然停下来,失声说:“不对,你们看——”他发抖的手指向坑中。
白翦翦探头细看了一会,忽然明白他的意思,一下子变了脸色。
张健听到两人大呼小叫的,有些纳闷,就说:“挖到什么宝贝了?”一说宝贝,猛地想起那金山的传说,心里顿时咯噔了一下。
明知道这草原上的玩意儿不可能有啥新花样,他还是忍不住出了一身的大汗,眼巴巴凑了过去。
——赵登峰挖出来的东西,还真是个“宝贝儿”。
那是半个做工精巧的微笑面具,用黄金和铜的合金铸成,虽然在地下埋了不知道多少年月,通体依然带着金光。
让赵登峰和白翦翦震动的,却不是这面具材料的珍贵。
面具虽然只剩下了一半,还是看得出长相和白翦翦非常相似……长得这么像的人,他们只知道一个,那是白国的公主,西丹帝国不为人知的皇后,神秘星河中的千年女神。
那是白见翔。
那张美丽的容颜,宜喜宜嗔的春风面,纵然隔绝了千年的血与沙,还是用某些固执而神秘的方式流传了下来。也许,这是赵默的愿望吧?
想不到经过吉尔吉斯斯坦的探险之旅,两人又在这辽阔荒凉的孟不拉克大草原再次见到她的淡淡笑容。
这个昔日西丹帝国的崛起之地,到底留下了她与他的多少痕迹呢?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赵登峰的心理作用,他觉得这个面具的白见翔,比起敖包电影看到的白国公主要清瘦黯淡了一些,眼神脉脉,带着极幽怨的意思。
白翦翦颤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金面具,注意到面具的断痕异常整齐,倒像是被人猛地一下用刀剑硬生生斩断。
金铜合金质地坚硬,这面具又厚重非常,能一剑把面具砍成两半的人,倒是带着怎么样的力量和杀气呢?白翦翦忽然想到。普天下,胆敢如此做的人,恐怕只有一个,那就是赵默。
她无意识地抚摩了一下面具地断痕,又蹲在地上比比划划地计算了一会儿,低声说:“断痕有个不明显的挠度,呈弧形,目测断口的残渣似乎不是普通的铁器。劈断这面具的刀,应该是一把长度超过1米、厚度在3厘米左右的合金弯刀。按照一般刀具合金的密度来计算,这种刀的重量估计会超过八十斤,要提起来都很费劲,能挥舞自如的人。只怕是神力非常。”
赵登峰一震,脱口道:“赵默的黄金弯月刀?”
他之前虽然通过金匣书的翻译知道坚昆送了赵默一把绝顶好刀,并无丝毫实证,连坚昆跟随赵默创业这个基本论点,也缺乏实证。只好算作假设。如果能通过面具的断痕证明黄金弯月刀与西丹王朝的关系,那无疑对金匣书的翻译稿是个强力支撑。
不过,现在赵登峰并没有心情庆祝自己可能地突破。他已经想到了黄金弯月刀劈断白见翔面具的可怕含义。
这。似乎是某种凶猛不详的信号,类似割发代首的狠绝……千年前,他与她的最后决裂,是这样吗?
赵白两人对看一眼,从对方迷茫地眼神中证实了都是这个猜测,顿时都有些意兴阑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