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最初的感觉就是静,出奇的安静,祥和,似乎让我们忘记了,这片叫做“天”的沙漠的残暴和不驯。
我们身后的沙丘上面,是细密分布的沙纹。原来风能吹皱深邃的湖水,同样也可以吹出一地沙纹。尤其是翻过山丘方才下坠的风。
水面的波纹和沙丘的纹路如此惊人相似,让我忽然将这已经变作阴冷暗淡的黄沙,和广袤的大海联系在了一起。
细沙的干净柔滑,和水滴的洁净轻软就是这个地球上、同一片蓝天下,虽不相容但却相通的两种分子,共同组成了的沙海和汪洋遥相呼应。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在这处沙丘的背风处,休整了一个多小时。即使仅仅是骑在骆驼背上,也已经被颠的七荤八素,腰酸背痛。这短短的时间,又如何能够调整恢复的过来?
今天整整一天的时间里,有过奋力攀爬无数沙丘的经历,所以对这几匹不知道疲倦的骆驼佩服的五体投地。
怪眼骆驼虽然很慢,但是绝对耐力惊人。甚至从未停歇过一刻。尤其是领头的那一只,不仅能够在前面带路,而且还能够勘察地形。它们甚至懂得攀爬的沙丘的过程中,迂回而行。
所有人都知道在沙漠中行走,极为耗费体力,真不知骆驼的驼峰之中保存了多少的能量,是如何保持轻快且稳健的步伐,甚至没有喝一口水。
以至于我们从骆驼背上爬下来,双脚已经麻木不听使唤,它们这些牲畜居然还十分的淡然,沉寂。
曼珠沙华忽然发出了一声尖叫,随即躺倒在了沙地之上。我心中一紧,以为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立刻冲了过去。
谁知道刚跑到她的身边,却听见了一阵银铃般的笑声,紧接着不知道从哪里伸出来一条长腿,将我直接绊倒在了她的身边。
曼珠沙华语气之中满是感慨:张小天,你难道就没有注意到吗?我们的头顶上?
我不经意的抬头一看,也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我们的头顶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挂满了无尽的繁星。
这些星辰的数量是数也数不清楚的,层层叠叠,密密麻麻。就好像银河里面的星辰都排着队唱着歌,出来和我们相见一样。
明亮,静谧。神奇,壮观。我已经找不到更多的辞藻来形容此刻所见到的景致。
恐怕,住在城市浮华中的人们,穷尽一生,也见不到这样的美景吧。
我的心中不得不这样的想到,这片沙漠是可怕的,神秘的,自然也是美丽到了极致的。
此时此刻,我的身边正躺着曼珠沙华,一个美丽神秘的女孩,一起在这夜空下,观望星辰带给我们的震撼,应该是一件既浪漫而又享受的事情。
我不由得想到了老舅,此刻不知道是否和穆南迪找到了亡灵国度?是否也能有这样的心情,和我们在同一片天空下,静静的休息?
他那魂魄抢来的躯壳,究竟还能够支持多久,都是一个未知数。
想到这里,我一阵沉默,缓缓的从沙地上面站了起来,将身上的黄沙拍打掉。
曼珠沙华眼神忽闪了一下,似乎明白了我现在的心情,立刻将话题转换:歇的也差不多了,咱们吃些东西,然后该去睡觉了。
我点了点头,走向了其中一只鬼眼骆驼。
它们虽然伏着身子,正处于休息的状态,但是眼睛一旦瞪得滚圆。
在月光的照射之下,我仿佛出现了一下幻觉,总觉得这些骆驼的眼珠子里面,出现了一点黑漆漆的眼仁瞳孔的影子,而不再是苍茫浑浊一片的了。
然而,又好像是星光的投影一样。
我取出了一壶水,还有三块干粮,正好够我们三个人果腹解渴用的,便离开了骆驼。他们依然纹丝不动,就好像夜色之中的沙雕。
师父并没有跟着我们一起参与刚才观星象的活动。
而是将我们此前在月亮湖畔那些简陋的房屋之中,取得的东西拿了出来。
其实就是一些解释的床单和被褥。我们没有帐篷,只有这些东西可以使用,夜里御寒。
这片鬼眼骆驼寻则的休息之所,虽然是背风的,能够减少夜风的侵袭,但是却有一个明显的缺陷。
就是荒芜。
这里没有一颗哪怕是枯萎的植物存在,让我们能够点起篝火取暖。
没有温暖的火堆,我们三个人都不愿意多说话,只是静静的吃着干粮,然后一点一点的喝着那壶水。
师父率先吃完了干粮,却陷入了沉思,低头不语。
过了半晌,终于说出一句话来:这里的情况似乎不太对劲?
我不由得问道:难道在这里露营休息,还有什么危险不成?
师父十分肯定的说道:就在我们的前进方向,尤其是入夜了之后,我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只有大量的尸骨发出的气息才会有如此的浓度。
我和曼珠沙华听后瞪大了眼睛。
最终,师父沉声说道:不管是不是我的感觉出了偏差,总之一切小心,前半夜我给你们站岗,到了后半夜,换成小天你来。
说完,自顾的将一条长被单裹在了身上,提起了长剑,转身巡视去了。
师父的呼唤声,在快到黎明前的时候,才从我的耳边出现。
恐怕我提着拂尘银枪,还没有站岗两个小时,新一轮的朝阳就露出了头,从沙丘的后面爬起出来。很快将光芒撒向了大地。
我看到三只身强毛厚的鬼眼骆驼,以及合着厚厚的被单蜷缩睡着的师父和曼珠沙华,身上脸上全都撒上了金色。
似乎温度在一瞬间便回到了大地之上。
阳光的到来,也让我卸下了关于师父口中莫须有的危机的包袱。
我下意识随手捧起一把细沙。
阳光的照射不仅使它有了体温,还闪耀着星星点点的光芒。我的手变成了沙漏,看着手中的沙子逐渐减少、指缝间滑落的细沙随风飘走,顿感飘走的不是细沙,而是流逝的时间。
忽然想到,人们总是拼命想抓住一把沙,但细沙不断地顺着指缝流下,无声无息流走的又何止是细沙?还有我们的青春、人生、命运。
也许能留住的,只是曾经抓起过一把沙的记忆,而这一抹记忆也将最终随着生命的终结而烟消云散吧。
一阵晨风卷起,卷起了今天第一抹黄沙,就像是悠远的大漠里,一声蹉跎的叹息,流转了无数的光阴,今日依旧乘着风声从耳畔轻轻划过。
大漠中数不尽的细沙构成了沙漠,人无数生命更迭汇聚了历史。谁又能说清生命损毁后不会变成细沙?细沙堆砌的沙漠里是否掩埋了生死存亡的历史。
或许,我们的目的地,那神秘的亡灵国度,就是这样的一个缩影吧?
乘着这三只鬼眼骆驼,我们踏上了新一天的旅程。
这一天,却不像昨天那样能够安然的度过。巨大的风沙和太阳一样剧烈,让我们除了紧紧贴着驼峰之上,再也不能有其他的选择。
终于翻过了一个巨大的沙丘,在沙丘的远端,我们同时看到了一处土黄色的凸起。
这个突起很像是有一座古老的城堡,坐落在天边的角落。
我不由得大声问道:你们都看见了吗?那里好像有一个建筑?
师父一边用手遮挡着风沙,一边回应道:也许我们看花眼了。这茫茫的大漠,哪里来的这样一座完整的建筑?
曼珠沙华也跟着呼喊道:也许是一座海市蜃楼说不定。
然而,鬼眼骆驼却一直将我们带到了那座建筑的附近。
我们走到近前的时候,才能够确定这并不是虚构的幻影,而是一座真实存在的屹立在这滚滚黄沙之上的碉堡。
这座碉堡沧桑的,已经让我们不敢估算它的年纪,因为斑驳的痕迹已经遍布这里的每一个角落。
如果按照现代对于宏伟的标准来看,这里并不算是十分的巨大和气派。但是如果时间倒退千百年,这种规模已经可以用超出想象来形容了。
奇怪的是,三只鬼眼骆驼就在这里停住了脚步,似乎是打算在这里落脚休息。两天以来,这是唯一的一次。
好在,古堡虽然破旧也没与生命的迹象,但是这里能够遮风沙。
我和曼珠沙华从骆驼背上跳了下来,从破旧古堡月亮型的大门钻了进去,刚一进入古堡的范围之内,就感觉到一阵阴冷,森森的寒意从古堡中无声的散发。
师父紧随其后,跟着我们进入,眼神之中充满了疑惑。
终于,师父开口说道:这里的死亡气息十分浓郁,也许,有大量的尸骨存在。
我和曼珠沙华露出了不敢置信的表情:这里最起码荒废了几百年了,怎么会有大量的尸骨存在?
师父不置可否:你们不觉得,这里有这样一座真是的古堡十分的奇怪吗?
我和曼珠沙华均点了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但是想到,这广阔的沙漠之中,什么都能够掩埋,说不定这里是曾经被埋入地下,现在却又重新露出地面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