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丫:“一个星期过去,工地那边还是没有动静,西弟小漾和齐文允的姨妈去把水电断了,说:‘我不叫你们建还行不行?都给我搬出去!’
“但是住在里面的工人大无畏地说:‘要想让我们搬出去也行,去喊吴大海来,叫他把我们的工钱结算了,我们就搬出去。’
“齐文允的姨妈说:‘这就奇怪了,是吴大海欠着你们的工钱,又不是我们欠着你们工钱,为什么不找他去,却要赖在我们的房子里?’
“对方说:‘我们找不到他,也赖不过他,只有先住在这里,等他来给我们一个说法。’
“西弟小漾苦笑:‘这倒是个好办法。’终于明白过来,对自己说:‘原来什么人都是朝着最好欺负的人欺负。’
“西弟小漾和齐文允的姨妈到法院,对张诏宝说:‘一个星期过去,看你怎么兑现自己的诺言。’
“张诏宝说:‘我这就给你们写申请,提请执行局把他们搬出去,并令城建局来核算,追回多余的欠款!’说完,嗒嗒在电脑上打出几行字出来,打印出来一份,盖上公章,说:‘你把它交到下面执行局去,执行完以后,他们会通知你。’
“西弟小漾听他说得轻松,还以为真能执行,下来,在执行局里又填了一份表格复印了一份齐文允的身份证。她心里想:‘只要能把钱追回来,他不建就不建。我自己重新请工人,这样也不用担心材料和质量上的问题。’
“然而等了一个星期,也没等到执行局的什么消息,工地那边也没动静。西弟小漾终于按捺不住了,跑到执行局去。执行局的人对她说:‘我们无法按你申请的内容进行执行,因为你的调解书上没有这一款。你还是要重新去核实要。’
“西弟小漾气死了,再跑上去问张诏宝时,他竟然说:‘我也没有办法。’
“‘难道这样就算了吗?难道我的三十万就白白地给骗走了吗?难道我的房子就这样被人占据着住在里面,连我自己都不能进去吗?’她出来的时候精疲力竭地走着,一路上脑空都在回响:‘法律,法律到底是什么东西?为什么它迫害人的时候这么容易,而帮人解决问题的时候这么难?’
“回到家,她还没有从被打击的状况中缓和过来,魏忠又打来电话:‘请你务必再来派出所一趟。’
“她恍恍惚惚地去了。魏忠说:‘他们已经找到新的证人了,说是亲眼看到他打的。这是证词。’
“西弟小漾看都不用看,说:‘笑话,他既然是亲眼看到我家人打的,为什么当时不出来作证?而且这个人就是他家的常客,这么好的关系,看到他们被打,他会不出面?吴大海和郭德英自己也说事发当时没有其他任何人在场,是在家里面发生的事情,现在竟然跑出来一个无职无业的流氓小混混做证人?’
“魏忠说:‘我请你来,不是为了要你告诉我这个人是假证人,而是为了要告诉你,现在证据已经齐全!你的这番话大可留到法庭上去辩解,对我来说没用!’
“西弟小漾笑了,一副很凄惨的样子,说:‘既然是这样,那你还叫我来这里做什么?我阻挡不了,你们也不会听我说。你们要告就告吧,我知道你们最终的目的就是叫他妻离子散,家破人亡,因为你们看不了他有这么好的生活。你们想把他所有的一切都剥夺干净!’
“魏忠说了一句:‘你这个人真是不可理喻!’走出去后不再理她。
“西弟小漾恍恍惚惚地回家,只想睡下以后就再也不要醒来,或醒来以后发觉这是一场梦。本来,每一次齐文允打电话回来,她都是不怎么把情况告诉他的,因为害怕他也和她一样痛苦,整夜整夜地失眠。但是这一次,她把所有的情况都说给了他听:‘我今天又去法院了,执行局的人说他们无法执行,因为调解书上没有如果他们拒不承建就把他们清理出去并追回余款这一说。我再去找张诏宝,他竟然说他也无能为力。我不知道到底是张诏宝糊涂,竟然连这些都不清楚,还是郭老黑太黑,他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局。我也去派出所了。他们找了一个假证人证实亲眼看到你打她的。这个人就是李福华,以前经常到吴大海家请求做点小事情混饭吃的那个。现在证据齐全,他们就要把案子往上报了。’
“齐文允倒也不慌了,说:‘如果我出事情,你一定要把妈和壮壮照顾好。’
“西弟小漾说:‘我已经做好准备了,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往上告!’说完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到什么时候,忽然听到电话铃声响,赶忙从枕头边抓过来接听,是齐文允一个朋友的:‘你快到金鑫小区来,把齐文允喊回去,他好像是喝醉了,要找郭老黑报仇去!’原来齐文允竟然受不了,深夜从单位上喝醉了酒赶回,去了郭老黑居住的金鑫小区。西弟小漾很快下楼,截了一辆出租车往金鑫小区去。下车,果然见齐文允在一个人的阻拦下,不顾一切往小区挣扎,说:‘你不要管我,我要找郭老黑报仇去,他害得我一家人太惨了,我要和他同归于尽!’西弟小漾给司机说了一声:‘你帮帮我,帮我把他拉回去,我给你三倍的价钱。’然后西弟小漾的婆婆也从安顺给齐文允打来电话,说:‘齐文允,你要是不听我的赶快回去,我现在就死在你的面前!’齐文允这才止住了,手上的刀哐啷落地。
“‘你以为这样就能解决问题了吗?’西弟小漾把他押回家去的时候说,‘不等你靠近,他就打110报了警。到时你仇未报,自己却被关在了牢里。你到底是糊涂啊还是聪明?’
“‘啊——!’齐文允忽然大吼一声,跪坐在客厅,‘我到底要怎样才能杀了这狗杂种啊?’
“西弟小漾的心肺都被撕裂了,她心里想着:‘如果用一个人的生命可以解决问题,那我宁愿用我的生命。’
“她受不了齐文允身上的弱,这比遭遇在她自己身上更令人痛心。
“第二天,齐文允还在睡着,西弟小漾起来了,她要去真正地做一件事情。她走进法院院长的办公室,用一把尖刀指着自己的脖子,说:‘我是来求您一件事情的,如果您再不管,我就用这把尖刀把自己杀死在你的面前!’一场控诉开始,压抑了许久的愤懑的情绪终于宣泄而出。法院院长当即气急败坏地把张诏宝叫了上来,指着情绪激动仍旧泣不成声的西弟小漾问:‘这是怎么回事?’
“张诏宝说:‘我也没有想到吴大海是个骗子无赖,当初协商时还有郭老黑在场。他们信誓旦旦地说,只要齐文允能把十二万后继款拿给他,让他继续承建,他们保证三日之内开工,五个月之内完工,伤人的事也一笔勾销。我不是本着让他们两家和好的目的,让他们签下的这份协议?谁知他们不但骗去了齐文允的十二万建房款不算,还紧锣密鼓地催促派出所要告,占据着住在里面的工人也不肯搬。我给她写了执行申请书到执行局去,黄菊又说,申请执行的内容与协议书上的不符……’
“院长转身对西弟小漾说:‘你先回去休息,天黑之前,我一定给你消息。’
“西弟小漾一个人往回走的时候脚都是软的,眼泪一直都没有停。下午四点过钟,西弟小漾刚从学校回来,执行局的打电话来了,说要齐文允亲自去一趟。西弟小漾怕这又是一个骗局,把齐文允套进去,不顾自己心伤劳累,也跟着去了。执行局的刘廷杖对他们说:‘因为调解书上没有违约责任以及解决争议的方式方法,我们只能让他继续承建。’
“西弟小漾说:‘他不会继续承建的。’
“刘廷杖说:‘一会儿他来了,如果他当面拒绝再说。’然后拨通了吴大海的电话,问:‘喂,你在哪里?有事情来不了了?今天上午我怎么对你说的?四点钟之前必须到!你以为我是请你到这儿来做客?我是在传讯你!’很硬的口气。
“西弟小漾说:‘张诏宝也给他打过无数次电话,可他每一次都以自己忙为理由不搭理他,好像法院是他的家。’
“‘一会儿他来了以后你们不要说话。需要问你们话的时候我自会问你们。’刘廷杖说。
“西弟小漾和齐文允很老实地答应了一声:‘可以。’
“和西弟小漾他们一样,吴大海的女人郭德英也跟来了,两个人都阴沉着张脸,好像和谁都有天大的仇恨。刘廷杖没有说话,给执行局的局长、法院的院长分别打了个电话,说:‘他们已经来了。’然后办公室进来好些人。
“刘廷杖用一个审判长的口气对吴大海说:‘距你们约定的开工的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天,你到底是要建还是不建?’
“吴大海虽是很剽悍的一个人,但没有郭老黑的撑腰,也禁不起这一严阵以待的审问,他支支吾吾地说:‘我现在忙,正在白杨那边抢工程。’
“刘廷杖说:‘那你是把法律当儿戏,想戏弄本院?’
“吴大海的女人叫了起来:‘你们这是什么意思,想审问我们吗?把张诏宝叫来!我要他给我一个说法!’
“西弟小漾便想:‘把张诏宝叫来?他是收了你的贿赂吗?’
“刘廷杖喊了门口的两个人:‘把这个目无法纪的泼妇给我拉出去!’
“吴大海的女人没想到他们会来这一手,非常奋力地挣扎,但到底还是拗不过,被拉了出去。
“刘廷杖继续说:‘我不只是要审你,还会逮捕你!’然后对吴大海说:‘你如果要继续承建,请在这张协议书上签下字来,三天之内必须开工,按原来的时间计算,五个月之内必须完工,我们要监督执行!你如果不愿承建,那么请在这张协议书上签下字来,三天之内必须清场出去,把钥匙归还给我们,不允许破坏里面的任何东西——至于齐文允夫妇要不要起诉你,那是他们的事情——我们也会监督执行!’
“吴大海想了想说:‘那我签这份协议,三天之内搬出去,把钥匙归还给你们。’
“事情结束后,刘廷杖对留在后面的西弟小漾和齐文允说:‘我们所能做到的也就是这么多了。我知道你们吃了很大的亏,但是如果你们想要追回多付出去的款,还得要重新起诉他们,并且这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因为你们要去请城建局的来核算,并且就算是核算出来他们还要退你们很大一笔钱,要把这笔钱追回来也是不容易,因为他们在这里什么也没有,明显就是一个无赖。我真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事先把这么多钱拿给他。我自己也在建房子,建筑面积和你们的差不多大,但是到现在为止,三层主体工程全部完工,我也只是给了他们三万块钱的启动资金。’
“西弟小漾说:‘把房子承包给他以前,我们都以为他是个老实可信赖得过的人,家里条件不是很好,两个儿子都瘫痪,确实在这里什么也没有,所以就没打算让他垫资,只要他能好好建就行。谁想到他把钱拿到手后就不认人,以致引出这么多的纠纷,更没想到会有人给他们出谋划策,设计陷害我们。当然发生了这样的事情,我们自己也有很大的责任,看不清事情的真相,一味地退缩忍让,心存幻想。’说到后面一句的时候,西弟小漾不由摇头苦笑。
“‘算了,不说了。谢谢您,我们走了。’西弟小漾和齐文允同时说。
“‘过年时我一定要买点东西去感谢他。’齐文允说。
“西弟小漾说:‘可以。’想到受到了这么多人的迫害,突然之间遇到这么一个有正义感和同情心的人,他们是多么感激和珍惜。
“‘不对啊,’西弟小漾说,‘这是法院本应该做到的事情。张诏宝是以法院的名义调解的,是以法院的名义签收的我们十二万元建房款,那么一切的损失应该由法院负责啊?为什么说他们现在也无能为力呢?法院难道就是这么不负责任的吗?张诏宝的过失就不追究了吗?我要想追回多余付出去的款还得要重新起诉吴大海,这不是明摆着把矛盾转移?并且他们也知道,我们要想重新起诉吴大海追回欠款根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因为他在这里什么也没有。他们就是想把我们糊涂地糊弄过去,好让我们不再找法院。可是现在我们竟然还要感谢他们?’
“‘就算是这样,你能怎么办?难道你还能起诉法院?’齐文允问。
“‘我不知道,如果是法院,我们能怎么办。’西弟小漾说,因为她从来也没有听说,有人会起诉法院。突然之间,她感觉自己是这么无能,她为什么不能钻到法律机关的里面,通晓所有的法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