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熙凤不自觉地伸出手在肚子摸了一圈子,低声说:“大夫都说过要清淡,不用再去操那份子心。这几天都有了动静,我摸得到。你的心我还不懂。这些年多亏了你在我跟前。”
平儿诧异着说:“怎么了今天?去了一趟东府里就想起我的好来了?合着平时你都没想到过,白白跟着你那些年了,良心都让野狗叼走吃了。”
王熙凤听了反倒笑起来:“你这人,没得惯得你一点子规矩也没了,天天你我不分了。说话尽挑难听得气我。今天我去看了蓉哥媳妇,看到她时真是心里不是滋味呢。”遂一一给平儿说了。
平儿也叹息着说:“真是可惜了,多好看的一个人儿,常看着就像是个花朵子一样,一身的气质高贵得很,比你还要强一些,心思也伶俐,竟白被糟蹋死了真是叫天妒红颜。那府里真是不怕雷打没心肝子的一家子。”
王熙凤推了她一下:“还叫你来寒碜我,没听老太太说自古红颜多薄命吗?咱们这脸子能过得去别人看着不害怕是人样子就行了。”
平儿倒是沉吟着说:“她的话不无道理的。这外面人看着风风光光,威严体面的一个公候大府,里头咱还不知道有多肮脏吗?他们行出来的事,叫外头百姓知道都不敢相信呢!亏你醒悟得早,不如听了她的话,早早想着铺条后路子。
现在老太太还能镇得住,都背地里不是人样了,以后不定如何了呢。这及早抽身,叫什么意思?咱们到底是女人,深陷在候门大家里头,哪里有一点子自由?这一辈子也就是这样了。听天由命吧。”
王熙凤慢腾腾地喝了一口水说:“这也不一定,世事难料,那林妹妹身边的丫头不是一样到外头做了掌柜的,还是天香楼的呢。哪里就比别人弱了去!”
平儿笑着说:“那是人家雪雁命好,你就别再费心神了,现在只想着身子和肚子吧。对了,大姐儿今天不回来睡了,奶娘回来拿了东西,说是不愿意回来,非要和大太太一块睡。”
王熙凤苦笑着说:“这小没良心的,人家喂她一块糕点,她倒把亲娘扔一边去了。”
平儿看着她的脸色说:“你这人,还吃上醋了不成!人家,人家是谁!是大太太,是大姐儿的奶奶,还能亏了她去?若是对她不好了,小孩子最是心里知道的,早跑回来哭了打她也不会再去。哪里还有赖着不回来的理!再说,这主意不是你出的吗,不是你叫大姐儿去的!
你也别苦着个脸子寒碜人了,我也见了几回,这大老爷平日是没个样子,没想到和大姐儿一起,竟不顾什么了,扮起小丑来逗她笑,可见这血缘关系是有的,没有不疼孙子的老的。从前你把的倒是紧,总不让大姐儿上前去。这下子,她干脆不回来了,看你哪里哭去!”
王熙凤笑着说:“多两个人疼大姐儿,我能不高兴?做梦都会笑醒,哪里会去哭。你还提从前做什么,都是我不对,总行了吧,就等着听这句呢你。
二爷回来没有?前天倒好,半夜才回来,哪个给开的门,让他在门外头冻死才好。就这种人,我怀着他的种,他竟还在外头浪。你也是个没用的,成天连个人都拴不住。由着他胡混。”
平儿使劲“啐”了她一口说:“你是眼瞎了,还是气糊涂了,一个死鬼男人成天只会喝酒胡混不正经,就你拿他当宝一样。平日里看到我和他多说两句就瞪着两只骚眼骂人!这会子他人不在家里,你又说我拴不住他。那你是要我在他面前当个狐狸精,勾引着他吗?到时候你不又气得肚子疼,给我没脸子!你怎么不拴着他,你身上没长那个东西吗!”(有些字传不上去)
王熙凤知道这话正是点了她的痛穴,马上讨好地说:“好平儿妹妹,是我迷糊了心,白说了一句,他那个混样子,一点用也没有的男人,知道你心里是看不上的。是我瞎了眼,便宜了他,不管他今天死哪去了最好别回来了。算了,算了,一句话,还气得脸都成这样了,平日里你还不知道我的嘴我的心么。唉哟,你过来扶我上炕,我闹了一天,倒是身上软了。”
平儿白了她一眼,气呼呼地说:“哪个愿意来扶你,你自己爬上去就睡,爬不上去,就睡在地上凑合一夜。夜里喝水别叫我过来端,我累了一天,也是身上软得很。”说完一摔帘子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