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罗有些怀疑她的耳朵传输给大脑的声波,其实他是相信缘分的,就算是讨厌他,可也在同一屋檐下过活了十多年,别的不说,每天看见家里有个让他讨厌的女孩也成了一种习惯,这一下子少了她,不适应也在所难免。
江罗依然表露得很决然,“既然是你选择的搬离出去,那么我毫无意见。”
“谁又需要你的意见,我懂你,你讨厌我,讨厌了十五年。”她继续说,“打她出生以来,妈就离开了我们,你从那天起就开始讨厌我,我是扫把星,你在学校里被人嘲笑从小就当起了家庭主夫,你不去还击他们,回到家以后你就会使唤我,让我做一切她能做不能做的活,你看着我忙碌得不能休息你就特别高兴,那样你在学校所受的欺负和侮辱就能得到全部的释放,你说你多狠,你说你……你都想过要我死。”
“这你都怎么知道的?”
“呵呵,姚一天告诉我的。”
“你怎么会认识他?”
“呵呵,没想到吧,你的仇人竟然是你妹妹的男朋友。”
那个仇恨并不会轻易简单地一笔勾销,江罗赖不掉,她也逃不来。高中时掉在地上的一个馒头,被姚一天一脚踩过的在江罗看来,除了那个馒头还有江罗的自尊。
江罗问江沫,“要不要我帮你把东西送到姚一天他家去啊?”
“随你便,去看看你的老同学。”
拎起行李箱走出门,春光烂漫。“走吧,不远。”
江罗依然记得那条曾打过架的巷子,巷子尽头的某块砖头上肯定还残留着青春的血气,也是那巷子的某个门洞里就是姚一天租住的房子。
“你记得么?你肯定不记得了,那回你和姚一天打架,你就是倒在这巷子口的,你全身是血,那时候我才十三岁,我找到你的时候都吓坏了,拼命叫拼命喊,就是没有人理我,他们像看戏似的从我身边走过,就是不搭理我……”江沫说起这些时是略微带有哭腔的,那必定是她心里对于江罗这个不能逾越的一个坎。
“那现在你为什么还要去找姚一天?”
“因为我单纯的觉得二哥好,现在的姚一天比你好,比你对我好。”她的侧脸在春光中显得格外的好看,“你讨厌我,他喜欢我。”
已经到了姚一天的楼下,“我就不上去了吧。”
“你得上去,我要让他知道我是谁的妹妹。”
江罗沉默不语,拎着江沫的行李箱,在楼道里跨越一级一级的台阶。那时候的江罗,才深深明白了什么叫冤家路窄。
是姚一天开的门,没想到他见江罗的第一句话是,“一个馒头,三年了还至于这么念念不忘么?”
江罗原本以为只是他对这件事不能释怀,并不知道这个曾在二中里红极一时的人物对于区区一个为了馒头而打架的毛头小子也念念不忘。
“我有个刚建起来的帮派,你要不要参加?”姚一天看江罗迟疑了一下,然后对江罗说,“春香会,今年年初刚刚建立,目标是发展成在警察局门口开枪崩死个人都能招人摆平的那种。你敢不敢加入?”
江沫也从里屋走出来坐在沙发上,眼神里暗示着她“同意吧”的意思。江罗并不是一个与世无争的人,江罗也有理想有抱负,也不想在学校总被人欺负,或许这也是走向成功的一条路,可是走上了就不能回头。
“好吧,那我加入。”江罗看到了江沫脸上闪烁而过的经年未见的笑容。
拜把子的仪式和香港电影里的一样,嗜血为盟,同生共死的那种响彻天地的誓言与承诺。其实这种场面亲身经历过,比电影里要感人得多。
帮派还不算强大,所以的活计都需要他们亲自上场,唯有一次令江罗至今想起仍心有余悸,江罗从未觉得生与死其实只有一厘米的距离。
那个晚上姚一天不在,本县城的大哥回城来帮各个帮派清理门户,清理到了江罗这里,所有的兄弟聚集在一起也只有区区五个人。
那夜的月光格外清冷,江罗清清楚楚的感觉到一切不在掌控之中的无力感。江罗深知这场恶战,不是你死就是她亡。
“姚一天,我们都是亡命之徒,怎么这个时候你却不在。”对方有二十几个人,都拿着砍刀,银光粼粼的刀锋酿就的豪气直指着江罗他们,让江罗和几个人不战而栗。
他们拼死拼活最终还是败下阵来,等那一伙人离开后,江罗强撑起身体掏出手机在通讯录里寻找可以前来救自己的人,翻了一圈之后发现,还是江沫可以过来。
那年她十六岁,而江罗刚好十八。江沫赶来的时候已经是午夜十二点了,她笑江罗,“怎么又被欺负了啊,三年前也是在这。”
江沫把江罗抱起来的时候,那伙人又杀了个回马枪。一场酣畅的恶战过后,江罗终于躺倒在了地上起不来了,江罗闭上眼睛之前看见了江沫眼里荡漾起的那一层泪花。“二哥,你不能死啊。”
事实证明了江罗福大命大,几天以后又活蹦乱跳的出现在她的面前,那次见面是在姚一天的家里,江罗说要跟她道歉,没有一起经历那同生共死的时刻。
她笑江罗傻,又说,“死也不能就这么死了啊,还不如去保家卫国死在战场呢。”
也在那一次吃饭后,江罗对江沫的讨厌在一点一点的消失,不知是因为江罗的成长许了她一段时光,还是她的后青春期里少了那种叫做忧郁的东西。
总之,江罗对江沫的讨厌,毫无征兆的变少变少。
当江罗二十岁的时候,姚一天已经把江沫领到了自己爸爸的面前,而一切谜底的揭晓,也从这顿饭开始。
江沫走进姚一天的豪宅时,看见饭桌前坐着的那个人再熟悉不过了,那个她成长的每个阶段都没有缺席的姚叔叔,竟然是姚一天的爸爸。
“姚一天,你能告诉我这是怎么一回事么?”江沫几近崩溃。
“他是我爸啊,有什么好惊讶的,姚氏企业的董事长”姚一天挺平静的说。
“姚叔叔,可不可以给我讲讲这个我好奇了多年的故事。”姚叔叔的眼里也充满了惊异的神色。
姚远天陷入沉思,“那是很久很久以前,大概是十七年前了,我和你妈你爸都是同班同学,那时候你爸你妈结婚好几年了,也正巧那年班长举办了春节同学会,你爸因为去工厂里参加春节联欢会没来,可你妈又喝醉了,所以我就送你妈回了家,那时候是冬天啊,天太冷了,你妈又喝了酒,所以我就把你妈拉到了我家来,后面的事你也就可想而知了,年少轻狂的我遇上了放荡不羁的你妈妈,然后产生了你。”
“那我爸为啥也认定我是他的女儿呢?”
“我猜测是你妈回家以后的第二天,你妈和你爸又同时运作,同理可证,他们认为那次的作品就是你。”
江沫听完这一整个故事之后觉得极其不真实,可她不得不相信眼前的这个她叫了十六年的叔叔的男人才是她的亲生父亲。
“我觉得我有必要通知我在广州的那个爸爸和大哥江一。”
“随你意。总之,现在你的爸爸就在你的面前。而这个帅小伙姚一天才是你的大哥。”江沫并不愿意相信这个结果,这太电视剧了,她并不喜欢这样的结局。
第二天中午,江爸和江大哥,江沫和姚远天全都齐聚在这个客厅里,而江罗把姚一天调了出来,他们两个在路边大排档坐着喝啤酒吃烤串。
整整十瓶过后,江罗精神有些恍惚了,看着姚一天就想抱着他哭。江罗说,“我想我妈了,我恨死你爸了。”
短短的几个小时里头,江罗探求了十多年的真相水落石出倒是让他有些接受不了,他是真没想到姚叔是江沫的亲身爸爸。
“江罗,别想了,再喝两杯酒,等你醉了我就送你回家。”
“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才是多余存在的,而最后留在你身边的,往往是你最无视的那个人。”
“你愿不愿意陪我最后疯狂一次?”天光泛滥的清晨,江罗袭着一身露水走到姚一天的面前。“就在今晚,我们去抢银行吧。”
“你疯了。”
“没有……我就想抢完以后带着钱去孝敬我妈。”
十八年了,江罗都忘了她妈长什么样了。有时候江罗就在梦里能闻到她身上百雀羚的味道,那种带着童年回味的香萦绕着他召唤着他。
那天正好是中秋,万家团圆灯火辉煌。姚一天一直到最后也没有出现在他们约定的那条巷子口,江罗知道,什么都是假的,唯独自己才不会骗自己。
结果可想而知,江罗一败涂地,什么也没偷来,还被警察轻而易举的抓获,那明晃晃的手铐给了江罗一种直白的刺激,江罗犯罪了,自由这个词太打眼了,江罗已经要不起它了。
警车从银行门口经过的时候,江罗侧过头看到刚刚赶到的父亲,大哥江一,江沫和姚一天,姚一天只是以为江罗说说玩而已,没想到江罗真的自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