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思嘉从28A搬进了郝中明送的那套复式房。
这一周多以来,在Andy的陪同下,郝思嘉整个人如同上了发条一般,快速地追赶着人生的进程。
先是起诉成功,获得赔偿,并得到法律保障,正式将“纪时”的大名挂在了门口,也让一直信任她的陆敏莉和景立风恢复了一部分稳定的收入。
而后是规划设计复式房内的软装布置。郝中明挑的那套房子已是精装,郝思嘉拉上两位闺蜜一同按照他们喜欢的格调为厅室改头换面,让在这里诞生成长的“纪时”焕发出更蓬勃且顽强的生命力。
紧接着郝思嘉拿到了Andy给出的授权,让“纪时”成为了Virco旗下的新品牌。这让“纪时”相比起其他年轻的设计公司而言拥有得天独厚的平台资源以及人气基础。
为此,Andy还提议郝思嘉再邀贝璃写稿,以示冰释前嫌之意,显出“纪时”的大方气魄,同时消除其他媒体心中的疑窦,好让他们没有缝隙再利用一些花边新闻进行攻击。
郝思嘉花了半天的时间才做通自己的心理工作,可惜她们一问才知道,维尼杂志的高层已经将贝璃劝退,没人知道她的去向。不过最新的新闻稿还是交给维尼杂志负责,他们相当尊重和看重这次来之不易的合作机会,专稿的所有细节都交由经验老道的Andy一一审核过目。
而郝思嘉则把更多时间用在和与Virco有合作往来的几大厂家的负责人沟通洽谈合作事宜,并签订下各色各样的合约。
充实忙碌的生活让白天里的郝思嘉根本没有闲暇时间去想傅盛朗的病情或者是萧绘的冷眼。
而一入夜,思念和酸楚扑面而来,郝思嘉就用最深沉的睡眠来对抗所有的负面情绪。
每天晚上,江穆恩都会带着最新的病情发展状况信息来“纪时”一趟,并亲自向Andy解释说明傅盛朗的各项身体数据。不过他从未在天黑后见到过郝思嘉,陆敏莉和景立风总是抱歉地告诉他郝思嘉已经睡下。
“她怎么样?”几次下来,江穆恩终于忍不住问道。
不是“还好吧”、“没事吧”,而是直截了当地问情况。这个男人看来是真的关心她。
Andy放下手中的资料,做了个请的姿势,看样子是打算亲自送江穆恩出门。
本来陆敏莉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江穆恩的问题,见有Andy解围,也就撒手不再过问。
关上“纪时”厚重的大门,将里外隔绝成两个世界后,Andy才悠悠然缓缓道,“看得出你很关心我们家嘉嘉。”
“嗯。”江穆恩坦荡磊落地点头,“她这一段时间都这么早睡吗?”
“是啊。一到天黑就喊困。”Andy一手扶于颈后,小心转动着有些酸涩的脖颈,“江医生,你以后不用天天送病况来了。”
Andy摆出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江穆恩神色不变,没点头也没摇头,“是郝思嘉不想知道吗?”
当然不是。
Andy心里飘过一丝清风:这个男人果然有几分独特。
“当然跟嘉嘉没关系。”Andy的手柔美优雅地交叠在胸前,若有似无地打量江穆恩的脸上可能流露出的细微变化,“是我单方面觉得不需要了。”
江穆恩定定站着,并未接话。
Andy的喉头凉凉叹出一口气,“拆散好姻缘本来不是我该做的事。站在嘉嘉亲人的立场上看,我当然希望她幸福,越幸福越好。”
“那位生病的男士,我还没有来得及接触。看嘉嘉那么在乎他,我相信他一定也有他的过人之处。只不过,嘉嘉还年轻,而他的病况又那么复杂。”
Andy的这几句话,说出的都是人之常情。江穆恩默默倾听,不曾打断。
“这段时间,我看着嘉嘉心事重重,强颜欢笑,非常心疼。”
原来她过得很不好。
“这些或许都不是最难的。”Andy的语气里再添几分于心不忍和有心无力,“对于嘉嘉而言,最难得还是她的辛苦付出,都得不到认可和支持。”
萧绘的态度,众人都有目共睹。老太太对谁都好,唯独对郝思嘉一人针锋相对、剑拔弩张,仿佛两人天生八字不合、命中相克。
郝思嘉心有不甘,却深知不能拿自己的任性脾气去怼萧老太太岌岌可危的心脏。所以她一个人承受和背负着煎熬,这是她能想到的为傅盛朗做的最好的一件事。
“您所的我都可以理解。”在Andy说完之后很久,江穆恩才迟迟做出应答,“不过我觉得你还是应该让郝思嘉自己拿主意。”
“那是当然。”Andy愈发显得精干卓越,一颦一笑里都透出与众不同的气质,时尚典雅中带点锐利,让人看的目不暇接却又不敢轻易靠近,“我从来没有要强行阻止她做什么。只不过有些不合适她的,可以用适当的方式,慢慢地从她生活里淡去。”
一段感情,也要这样慢慢淡去吧。
江穆恩微微点一下头,“告辞了。”
然后便提步离去。
Andy仍保持原来的姿势站在原地,露出戏谑的笑,“你这么在乎她,为什么自己不争取一下呢?男人啊,真是让人捉摸不透。”
次日清晨,郝思嘉六点就醒了。不过家里静若无人,因为其他三人都还在睡梦中。
这段时间以来,郝思嘉和“夜猫小姐”陆敏莉的生物钟越差越远,两人只有在下午的几个小时里才有机会碰面。
一直在努力倒时差的Andy因为年纪的缘故,即便过了一个月也很难适应,所以现在这会儿也还是睡着的。
郝思嘉便一个人轻手轻脚起床,洗漱,换好衣服,留下便签告知家中众人自己的去向,然后便去往仲夏工作室。
刚刚结束晨跑的立夏和郝思嘉在仲夏工作室里共同用早餐。
郝思嘉突然说出的一句话,让立夏被牛奶呛得面红如关公。
“真的要卖掉?”立夏接过郝思嘉递上的纸巾,为自己的失态再三表示抱歉。
郝思嘉轻点头,淡然解释道,“嗯。已经跟维尼那边的编辑商量好了,作为一个炒作点来进行宣传。就说这幅画我保留底价,让有意向的人来出价。看到有合适的价格我会卖掉的。”
立夏想了想,总觉得有些不妥,“这样一来,不是给了别人攻击你的机会吗?他们可以说你漫天要价……”
“哈哈。”郝思嘉掐住立夏的话头,“我们工作室的盈利模式本来就很容易被人说成是漫天要价啊。可我们既不是售出的必需品,也没有进行行业垄断,纯粹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
一则中国谚语听得立夏晕头转向,等郝思嘉解释一番,他才豁然开朗。
“没错!就是愿者上钩!”立夏兴奋地一拍大腿,但很快又把注意力转回了画作本身上,“不过……”
这不是你和他的幸福见证吗……
“没事。我已经想清楚了。”郝思嘉似乎从谁哪里学会了窥探人心的本事,对一切了然于胸。
立夏不知再说什么好。他回首去看那幅油画,心境竟不如第一次见到它那样被幸福所感染,而是一昧地体味到人生的苦楚。
原来人真的是一种情绪化的生物,喜时看万物皆喜,悲时看天地同悲。
和立夏坦明想法后,郝思嘉跑了一趟图书馆。
站在陈列有高大的书架前,目光扫过一排排印有复杂书名的书脊以及书脊下贴有的索引编号,郝思嘉觉得自己这个人和心中怀抱的目标都变得尤为渺小。
“郝思嘉……”郝天杰从另一排书架背后探出半个身子,用气流声跟郝思嘉说话,“这么多,怎么找?要不先跟我去外面,我先跟你说件事……”
反正找资料也不急于一时,而且她这次做得确实有点自私——郝天杰发信息问她有没有空见一见,她干脆把弟弟叫来图书馆,见了面第一句话就是让他帮忙找书。
想于此,郝思嘉便就着郝天杰的意思,走到了图书馆四楼的天台。
“明天就是中秋,你不记得了吧?”郝天杰开门见山,直奔主题。
像中秋、元宵这种倡导团圆主题的节日,在往昔对于郝思嘉来说就像灾难日一样,她唯一喜欢的是放假,最讨厌的是所谓的节日传统和习俗。
所以,不喜欢的事情不会被记住,郝思嘉自然不记得明天是传统佳节。
“所以,也不记得要去郝中明家过中秋的事?”
什么时候说过这件事?
郝思嘉细翻记忆,突然有些心虚地发现似乎真有其事。
怪只怪近来太多事情冲撞了平静的生活,让她感觉上次见到郝中明和宋玥似乎是在很久以前。
“要不要跟我一起回去?”郝天杰倚靠天台的扶栏,在葱郁绿叶的映衬下显得愈发俊朗。
郝思嘉没有板起脸,却也不打算顺势而为。
“当时我就没答应宋玥。现在手头上这么多事,我更加不会去。”
这个答案早在郝天杰预料之中。
他无所谓地耸耸肩,“行,不去就不去吧。你开心就行了。”
“你呢?要去吗?”郝思嘉追问道。
郝天杰的笑容灿烂耀眼,“嗯,我要去啊。想着能陪他一回就少一回。”
气氛忽然变得有些伤感。
郝天杰依旧笑笑,“徐可什么时候回来啊?我都有点想她了。”
郝思嘉被问得怔住了,郝天杰却笑得更加开心。
姐,找点能让你分心的事情太难了,你能不能学着让自己过得好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