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穆恩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牌?
傅盛朗用漱口水随意漱了漱口就坐到客厅里一边驱赶瞌睡虫,一边等江穆恩摁门铃。
见面之后,江穆恩的脸拉得老长,傅盛朗忍不住就调侃一句,“喂,脸长得都快掉在地上了。”
江穆恩闷声不说话,坐在客厅里一副苦大仇深的状态。
傅盛朗被他弄得挺不是滋味,哪有人一大清早跑到别人家来膈应别人的?
对此,江穆恩好像丝毫觉察不到。
傅盛朗只好先不理他,转身先去洗了脸,然后进厨房煎了两个鸡蛋。
就在傅盛朗放酱油调味,准备对盘中早餐下口时,江穆恩陡然冲过来抢了他的筷子。
“你干嘛?”傅盛朗的眉毛皱成了倒八字。
江穆恩满眼火星,如果真的能燃烧,此时空气应该充斥着烧焦的味道。
傅盛朗猜不到他现在燃的是什么火,他跟江穆恩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几秒后,负气地起身回厨房重新拿一双筷子。
“你真的不知道?!”江穆恩在他背后怒问。
傅盛朗颇为不耐烦地回头,“知道什么?你想说什么你就说,我见过的女人都比你直爽,你能不能学会有话说话?”
即便知道傅盛朗是有意呛他,江穆恩也没有逮着傅盛朗话里的尖刺儿回敬他。
江穆恩从怀中摸出一张复印单,毫不留情地扔向傅盛朗,“你自己好好的,一个字一个字,看清楚。”
这人吃了炸药?
傅盛朗百般不情愿地捡起地上那张叠了好几下的纸,边弯腰边猜想能引得江穆恩这么神经兮兮的原因。
才展开那张病历单的第一眼,傅盛朗就精准无误地见到了“郝思嘉”三个字。
他的五感忽然焕然一新,整个世界像是从这刻起开始彻底清醒。
确认妊娠?!
傅盛朗抖着那张病历单,“这东西哪来的?”
“百灵医院妇产科。”
“百灵医院?”傅盛朗印象中似乎是听过这间医院,但从大脑对它的陌生程度来看,这绝对不是什么赫赫有名的大医院。
江穆恩的表情变得极其复杂,“你老婆怀孕,你居然不知道?”
“上一个月我陪她去妇幼保健院检查身体的时候,她还没有怀上,怎么……”
“她40多天没有来月经,你居然一点都不知道?你心里是不是只有你两间公司啊?”
江穆恩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知道谁做了对病人不利的事情,就容易上火动怒,尽管他们现下正在讨论的这位病人并非由他亲自接手。
傅盛朗握着病历单细细回想日期,算一算,郝思嘉这个月似乎确实错过了经期。
但因为她前不久患上厌食症,连正常吃饭都难,想要月经正常按时报到,按说是难了点,所以傅盛朗才没有时时刻刻盯着这件事。
平心而论,换了在任何一个丈夫不是医生的家庭里,妻子当月月经没有按时来“请安”,一般都不会惊动家庭里的每一位成员。
傅盛朗自认问心无愧,他当然不肯接受江穆恩这种居高临下的指责。
“好了好了,谢谢你来告诉我这件事。”傅盛朗小心地收好单子,面上渐渐晕开藏不住的笑意,“这真是一个好消息。看在你这么热心的份上,我请你……”
傅盛朗话还没说完,只见江穆恩突然像个鬼影似的,一个箭步冲上来,揪住他松软的睡衣,拳头直直勒逼向他的喉头!
“江穆恩!”傅盛朗终于怒气爆发,他挥手推开江穆恩,“你最好搞清楚!嘉嘉是我名正言顺的太太!就算我们还没有办婚礼,也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
“呸!”江穆恩踉跄两下,扶着电视柜稳稳站住,“你把她当太太了吗!你说!你背地里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她的事!”
傅盛朗也很想呸,但他第一反应是——江穆恩也知道他跟钟思欣的误会了?
看到傅盛朗有迟疑之色,江穆恩气得想再冲上去。他望着相交多年的老友,恨自己没有早点看清一个人。
“我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了?”傅盛朗竭力整理思路,“你还有什么没跟我说的?”
江穆恩陡然间苍凉地大笑起来,“你以为你要当爸爸了吗?你没有资格!”
傅盛朗的嘴唇不自主地抖了下,现在,换他火力全开,想把江穆恩从28楼的阳台上推下去。
“你再说一次。”
“我再说多少次都是一样的,你的孩子没了,没了!”
作为医生,江穆恩一定不会劝说郝思嘉拿掉孩子。
那孩子为什么没了?
傅盛朗都不敢去细想。
他的脑海中闪过郝思嘉昨晚惊梦的一幕,想起她胆怯而有些心虚的神色,左胸瞬间刺刺地疼。
嘉嘉,你为什么瞒着我?
“你想跟我说,你不明白她为什么不要这个孩子,是不是?”江穆恩的笑,狂而愤怒,“我本来也想不明白。可一个女人放弃孩子的所有原因,不都是因为爱情或婚姻不幸福吗?!”
“我说了你没资格在这里评价我的婚姻和我的家庭!”傅盛朗暴跳如雷,挥手痛指江穆恩时,不慎摔碎了他心爱的玻璃工艺品,但此刻再痛的痛,也比不过他痛失爱子的煎熬。
江穆恩终于在碎了一地玻璃的客厅里收敛了狂笑,他盯着失神的傅盛朗,质问道,“你现在还有脸去问她原因吗?”
“有脸没有脸也不关你的事。我要问清楚。”
“她没有告诉你,就证明不想让你知道,不想让你知道,是因为她根本不在乎你的看法!”
傅盛朗不再理会不可理喻的江穆恩。
他调头回到书房,锁起房门,颤抖着手给郝思嘉打电话。
而电话还没拨出去,一通来电显示先占据了屏幕。
“阿朗啊,你快回来一趟,你妈又进医院啦!”
傅盛朗几乎想也没想就冲出房间,随后鞋子都来不及换,抓起车钥匙就往楼下跑。
江穆恩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地跟上去,一路陪傅盛朗奔到离老区最近的医院。
到了医院找到正在抢救室外等候的邻居阿姨后,傅盛朗才从她们口中得知,傅洁滢一大早为了买什么东西的事情跟萧绘闹意见,本来还只听见傅洁滢一个人高声嚷嚷,后来突然萧绘就爆发了,还摔了东西。
再然后就听见傅洁滢凄厉的呼叫声。
当时的局面有多糟糕,傅盛朗已经无暇去想。他看着抢救室的红灯,心里连痛感都荡失,只剩下空荡荡的麻木。
这就是你不愿意给我生孩子的原因吧。
我有一个精神不正常的姐姐,有一个心脏脆弱如玻璃的母亲,自己身体里还埋着不定时炸弹。
我还要抚养姐姐年幼的儿子,还要照顾独子不在身旁的邵元松的父母。
我,就像一个沉重的拖油瓶,挂在了你的身上,给你造成了巨大的负担。
你有不用你担忧的父母,特别是母亲,优秀得金光闪闪,或许她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能让你从内心里终结我们这一段匆匆决定的婚姻。
江穆恩第一次从傅盛朗脸上看到不自信的黯淡,就像即将燃尽的灯油,火光扑朔,奄奄一息。
都说人活于世,为的就是一口气。一日之内,用两重重压逼迫傅盛朗,他如若真的喘不过气,或许人生就此改写。
联想到的可怕后果让江穆恩颤栗。他今早怒火中烧地去找傅盛朗,为的不是摧毁这位像群狼之首一样的老友,而是希望他更加珍惜爱护他身边的人。
要是因为今天的重创而让傅盛朗一蹶不振,那他江穆恩从今往后要怎么弥补过失。
“阿朗。你跟郝思嘉好好谈谈吧。没什么过不去的。她还年轻,你们还有机会。”江穆恩衷心地说着安慰之言。
可这些话,似乎来晚了。
傅盛朗淡淡地摇摇头,垂头看向自己交叠在一起的大拇指,然后掏出手机,用微信发了一句话。
“嘉嘉,你现在有空吗?”
消息发送出去,却久久没能得到回应。
他所预料的冷漠或爆炸般的怒火,都没有出现。
抢救结束,萧绘被推出病房。
傅盛朗忙完所有再看手机,仍然没有得到郝思嘉的答复。
郝思嘉此刻没有办法回复傅盛朗,并非因为她不知道回什么,而是她根本没有看到。
她就像坠入冰山雪谷的失足探险者,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都在抖,骨头经脉更是冷到心疼。
Andy坐在她身旁,每隔一阵就要擦一次难以止住的泪水。
她们正在飞往意大利的飞机上,可郝思嘉觉得自己更像是要飞去天堂和地狱的衔接边界。
早上,郝思嘉送完王子扬上学之后,突然从Andy口中得知徐可已被下病危通知的消息。
耳鸣让郝思嘉听不见任何声音,她闭起眼睛,如同化作了这大千世界里渺不起眼的一颗浮尘。
可惜人有血肉,并非浮尘。往昔被刻意抹去的情感牵绊悉数回归,它们长有铁钩般的利爪,一点点勾上了郝思嘉的心房。
徐可你一定要等我!
一定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