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郝思嘉的笑意凝结在脸上,立马紧张起来。
景立风将王璐璐传真过来的资料递给她,“林雪阳的前女友,贝璃。”
又是她。
听到贝璃的名字,郝思嘉只觉得厌恶至极。
那个自以为是的女人,把别人的隐私全都公诸于众,还大言不惭地认为自己全是一片好意。
“她是微光传媒的现任主编啊。”郝思嘉看着资料,自言自语。
这就是艾琳刚才在犯愁的原因。
作为林雪阳曾经的生活助理的艾琳,她可算是领教过贝璃的手段。
为了保住“林雪阳正牌女友”这个位置,贝璃除了消费自己之外,还没少“关心”林雪阳身边的其他女人。
对于艾琳来说,贝璃曾经一手制造出让诸位小三们小产、遭遇车祸、家里进贼、绑架劫色……宛若一部精彩纷呈的后宫大戏,看得人目瞪口呆心惊肉跳。
于是艾琳很快就申请了降职调岗,远离林雪阳身边。
如今,这样一位狠角却和郝思嘉杠上了……
艾琳不禁替郝思嘉暗中捏一把汗,但同时她也意识到林雪阳或许才是这件事最好的解铃人。
这一夜,住在纪时的四个人都没有睡好。
郝思嘉在心中认真分析贝璃这个人。樱桃在到处调查贝璃的过往二三事。等了一整个下午,终于有机会联系上林雪阳的艾琳正在一五一十地汇报情况。而景立风和陆敏莉打了一通电话,挂断后沉重地叹息一声。
次日清晨,等待他们四个人的是郝思嘉恶意伤人的新闻。
“这么喜欢扯皮,那我们就法庭上见吧。我要起诉微光传媒。”郝思嘉说得尤为轻松,她抿一口酸奶,镇定自若地跟樱桃说,“要是总部又来为难你,你就直接让他们派法律顾问来吧。”
景立风瞥见郝思嘉淡青色的眼圈,张口却欲言又止,见其他人吃过早餐后都纷纷开工忙起,他主动说要帮郝思嘉去催那几名新招的设计师的稿子。郝思嘉欣然同意。
餐桌上最后剩下郝思嘉一人。她面无表情地查了查账户里剩下的钱,暗暗咬了咬牙。
过去的郝思嘉从未因为生计的事情而发过愁。她可以开设优质的儿童画培训班,闲暇画两幅画扔出售卖,偶尔还跟陆敏莉一起接出版社和游戏公司的外包单子。
彼时她只需要养活自己一个人,无忧无愁。
而现在,她的身后渐渐养成了一个小团队,每个月月中她要给景立风、樱桃和艾琳发工资。纪时还没有开始正式运作,第一批可以拿回Virco总部的设计稿还没面世;而仲夏工作室的分红是一季度一结算,郝思嘉也不愿打破她和立夏最初协定的工作原则。
纪时不能再被耽误下去了。好在现在已经拎出了敌人,让她得到了可以正面交锋的机会。
因为林雪阳和贝璃,郝思嘉突然挂念起千里之外的傅盛朗。
昨天上午,江穆恩打来过一通电话。他在电话里简明扼要地说明了傅盛朗目前的状况:抵达英国不久后,傅盛朗醒来过一次,但是当时他处于极度虚弱的状态,没办法说话。所以也没能通过江穆恩转达什么。
千万不要担心我。
郝思嘉边想边往房间走去。
想不通或者心情沉郁难解的时候,唯有画笔能直抒胸臆,唯有流淌的线条和肆意的色泽能一解千愁。
不过这一次郝思嘉没有坐到画架前,她从笔筒里抽出炭笔,在速写本上用简笔画写起了日记。
于是,纸上出现了一座小岛,然后有一个被蛇缠住手臂的女孩。
被蛇咬了的周亚玲,在微光传媒的记者面前,将这次的罪责全都归结到了郝思嘉身上。郝思嘉被激怒,于是恶意伤人。
真好笑啊。就像幼儿园的小孩子在老师面前告状一样。
景立风昨晚说过的一句话在郝思嘉耳边回响:要换了我是苏江北,我肯定怎么都先镇住周亚玲啊!
原来这么小的细节也能看出一个人到底懂不懂替别人着想。
换作是阿朗,他会怎么做呢?会愿意为了保全我,而暂且忽略自己的幸福感,然后去虚情假意地安慰周亚玲吗?因为要保护,所以先牺牲,这样才是最合适的方式吗?
等等——
郝思嘉脑中突然闪过一些零碎的片段。
不对,不对……
牺牲二字让郝思嘉猛然受到启发,接着她疾风般地冲到客厅。
郝思嘉最终在景立风身边停住了脚步,她握住景立风的手臂,将他整个人都拽得身子一歪。
“怎么了?”不明所以的景立风还十分担忧地看着她。
“敏莉是不是跟林遥和好了?”
这话让旁边的樱桃都禁不住大吃一惊。
“是不是?”郝思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视线死死追着景立风的双眼。
景立风早已不愿再隐瞒下去,既然郝思嘉自己幡然醒悟,他就顺势公开答案,“对。”
郝思嘉这才撤去铁钳般的手,松开了景立风,黯然说,“你给她打电话,就告诉她我什么都知道了。叫她别傻了赶快回来。”
“过段时间她跟林遥真的了断之后,自己就会回来的。”景立风的声音也像结了冰,带有水雾的湿重气息,“她不是完全为了你。她是想……”
咔哒。
郝思嘉没有听景立风说完,走回自己房间里,将门锁上。
她拿出手机,锁屏、解锁几次后,仍旧没有想到要和陆敏莉说什么。
心乱如麻之下,郝思嘉不得已转开注意力,尝试着呼叫了江穆恩留给她的英国号码。
接到电话时,江穆恩正躺下不久。
刚刚过去的那场手术几乎惊心动魄,过程中经历了傅盛朗两次大脑休克,从未在手术台上慌张过的江穆恩第一次冷汗涔涔且感到无能为力的悲伤。
手术结束后他只想快点摸到床边,稍微休息一会儿。然而没想到却因为忘记关闭手机而被郝思嘉的这通电话吵醒。
“嘿。”郝思嘉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活泼一些。
江穆恩也打起精神。想着郝思嘉这边已经是上午,便强忍疲惫地说了声“早上好。”
“你们这两天过得好不好?”郝思嘉的手臂上传来一阵阵力虚的酸麻感,她不由得将手机搁在桌面,开启了扬声器,“你离阿朗近吗?”
“我在公寓里。”江穆恩直截了当地说出实情,但他没想告诉郝思嘉刚刚过去的那场手术里具体发生了什么,于是简化道,“阿朗又动了一场手术,现在还没醒。”
又动了一场手术啊。
他们拿着冰冷的医疗器械在他的头上开过多少次洞了。
郝思嘉忍不住抬手摸自己的头顶,仿佛这样能替傅盛朗分担一部分不适。
“他会醒的吧?”
“我没有办法保证。”
郝思嘉顿时觉得胸口被撕出一条血口,冷风呼呼从外灌入她心里。
电话另一端的寂静让江穆恩也心绪不宁。
或许他不该这么残酷地回答她。
他明明不想看到她那双灵动的眼睛里生出绝望的光。不过他更不愿让她像个无知小女孩似的被糖果鲜花所蒙蔽双眼,否则一失足落入荆棘陷阱,那痛更加锥心。
“他会在英国待多久?”郝思嘉深吸一口气,等候迎接江穆恩刀锋般的言辞。
好在这一次江穆恩给出了明确答复:“快的话两个月,慢的话就一两年吧。”
“你会一直在英国陪他吗?”
怎么忽然问到他身上?
江穆恩略感意外。
她是因为在乎他,还是因为在乎他?
诚然,她对傅盛朗的关心与爱护是毋庸置疑的,然而那其中是否也有专属于他江穆恩的一份?
江穆恩从床上坐起来。
房间里没有开灯,幽蓝的夜色从窗帘缝里钻进来,静止在温柔的羊毛地毯上,成为江穆恩眼中唯一的光。
“嗯。我会的。”江穆恩看着蓝色的夜光,耳畔幻听般地响起海螺里的风声。
郝思嘉趴在桌上,枕着自己的手臂,在金秋的阳光下闭起了眼睛,“那我可以每天给你打电话吗?”
有时候我可能在手术室,有时候或许我在听课或者会诊,还有些时候……
“嗯。可以。”江穆恩摒去了杂乱的念头,以及所有能够拒绝她的理由,一口气答应。
郝思嘉闭着的眼睛终于弯弯向下。可那月牙般的细缝里,有晶莹滚落。
“好的,再见。”
“再见。”
江穆恩也是个挺好的人啊。三番两次帮了她,现在为了朋友暂且舍弃了家人。即便他语气总是那么冷冰冰的不近人情,却没有抹掉她最后的希望。
于是郝思嘉用衣袖擦了擦脸,重新坐正,摸过速写本,继续用绘画的形式写日记。
日记里出现了一个穿白大褂的男人,他站在走廊的扶栏边,身后张开一双洁白羽翼。
要是敏莉看到了,又该笑她中二病……
郝思嘉的画笔停顿了。
她又变得心乱如麻。
到底是一桩未解的心事,到底是她不愿意亏欠的人。
郝思嘉放下画笔,重新拿起手机,在通讯录里按下陆敏莉的名字。
可是,电话却被陆敏莉一遍遍挂断。
末了,郝思嘉收到陆敏莉发来的一条短信,“你误会了。我要嫁给他,不是因为害怕他威胁你的名誉,而是觉得他是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男人。”
嫁给林遥?
她要嫁给林遥?!
客厅里的三人都听见房间里传来重物撞墙的巨大闷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