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进门来的严李氏与郦君玉,韩氏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嘴巴哆嗦着,话却怎么也说不出来。她认出来了,走进来的那个人,就是女儿。
是的,尽管韩氏的头脑已经糊涂了,尽管韩氏连丈夫都认不得了,尽管韩氏将许多事情都忘记了——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走进来的那个人,就是她的女儿。
就是她的女儿。
尽管三年不见,尽管女儿已经黑瘦了很多,尽管女儿迈着男人的步伐,尽管女儿穿着男人的衣服,但是她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那就是她的女儿!
就是她的女儿!
韩氏哆嗦着,几乎要从床上扑下来;但是她没有摔着,因为孟丽君早就上前一步,稳稳的扶住了韩氏的身子。
几乎同时,章飞凤也冲上前,去扶婆婆,却还是晚了孟丽君一步。
严李氏早就出门去了。章飞凤也默默退了开去,守在门口。孟丽君回头,冲嫂子歉意的一笑,眼睛,却在嫂子的小腹上停留了片刻。
嫂子的右手无意识的捂着小腹,仿佛在保护什么。嫂子……嫂子的魁郎侄儿,也有四岁了。嫂子又怀孕了么?
心中掠过一个闪念。
韩氏抚摸着孟丽君的头,哆嗦着,还是说不出话来。
孟丽君将头埋在韩氏的怀里:“我回来了,母亲。我回来见你了,我的母亲。”
韩氏老泪纵横,却依旧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半日,才捧起女儿的头,哆嗦着说道:“你果然回来了么?乖……吃苦头了么……”
严李氏站在房门口,听韩氏说话清楚,不再是昨日那种情况,不由有几分欢喜,又有几分惊诧。
孟丽君低低啜泣着,回答:“我回来了,母亲。”
“你回来了就好。”韩氏突然又生气起来,说道:“你不知道么?那皇甫家的,今天居然叫人送了一份圣旨来,说要给你建一个贞节牌坊。我说呸,我女儿还活着,要什么贞节牌坊!那来颁发圣旨的老太监,让我给臭骂了一顿……现在好了,你回来了,我们马上就给装扮好,现在就嫁到皇甫家去!”说着兴奋了,韩氏立即下床,打开床边的箱子:“这是大红袄子,我前些年就给你备好的。这是盖头,上次绣那个是鸳鸯戏水,太小气,而且有水,太不吉利了,所以我这一回,准备的这个,是龙凤呈祥……你看……我老了,眼睛看不太明白了,但是你嫂子也说了,我的针脚,还细着呢,不会丢人的……”
她献宝也似的将东西一件一件搬运出来给孟丽君看,又忙着将红盖头往孟丽君头上盖,嘴里又唠叨着教育:“这不行的,头不能太低,也不能太仰,太仰就难看了……对,头要正,不能轻易摇动颤动,你是新娘子,你知道么?新娘子要端庄,如果红盖头不停的颤动,那就失了气度了……”
孟丽君掀开红盖头,看着韩氏,忍不住泪如雨下。
这下子,韩氏却又惊慌了,慌忙为女儿擦眼泪,说道:“怎么了怎么了?舍不得出嫁,舍不得娘亲么?好孩子,别闹笑话,被人看见就不好了……你看,一哭,脸上的胭脂水粉都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