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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太后……”这话问的,令叶迹翎俊脸微红,神情略带尴尬的轻咳两声,低声道:“多谢太后关怀,儿臣会尽量不委屈公主的,若腿伤实在无法,也只能等些时日再补上洞房了!”

“太后,您昨日又染风寒,还坚持要来恭亲王府,那就得保重凤体啊!”

自皇帝叶迹舜的身边,站起一个端丽秀美的女子,身穿明黄色织着凤凰的宫锦服,发髻高挽,斜插碧玉瓒凤钗,一身的贵气令人不敢逼视,嗓音柔软,带着几分甜美,说话间盈盈碎步,走至太后身边,将太后轻轻一挽,眉眼带笑的瞧一眼叶迹翎,然后偏头看向太后,戏谑的轻笑,“洞房花烛什么的,恭亲王自有分寸,臣妾还是扶您坐回去吧!”

这女子,便是当今的皇后娘娘,闺名白姝玉,是皇上曾在潜邸时的东宫太子妃,先帝驾崩后,太子登基为帝,她便荣升为六宫之首,膝下育有一女。

太后笑容可掬,“好,哀家回座,等着恭亲王将新娘子迎娶回来!”

……

天空澄碧,纤云不染,远山含黛,和风送暖。浅蓝色的天幕,像一幅洁净的丝绒,镶着黄色的金边。

春来柳绿,拱月桥畔,桃花红,梨花白,杏花粉,扑鼻的香味儿迎面而来,花蕊中,蜜蜂成群结队,枝丫上,鸟儿欢快的叫着,四周满是拥挤的百姓,个个踮着脚尖,在清新的空气中,绽出欢喜的笑容,朝拱月桥的另一头遥望着。

今日,是两国联姻的日子,举国欢庆,京城内外,无数百姓盛装,齐聚金安,将恭亲王府至驿馆这一条迎亲必经之路,围的水泄不通,宫内出动了御林军,这才将百姓隔开在街道两侧,御林军五步一岗,英姿笔挺,目光却也不时悄悄移向拱月桥方向,那里是布置最美的一段,呈半月形的拱桥,每个石狮子上都绑着大红花,粉色的彩缎轻纱飘飘扬扬,将整个拱月桥装扮的浪漫极了!

终于,在日上三竿时,阵阵锣鼓喜乐声远远传来,桥畔围观的百姓们立刻兴奋的欢叫起来,“新娘子来啦!新娘子来啦!”

“快看!快看!新郎官的大红马上桥啦!”

“哎呀!花轿也上来啦!”

小孩子们大喊着,钻出人群,激动的又蹦又跳,待瞧到大红马走上桥顶,新郎倌的影子出现在众人眼中,未出阁的姑娘们不禁偷偷红了俏脸,“恭亲王爷相貌好好看哦!”

只可惜,那样俊美无双的人,那样不好女色的人,竟真的要成婚了!这样想的同时,姑娘小姐们不禁把目光移向大红马后面的八抬花轿,纷纷猜测着轿中的新娘有何等的美貌,才能迷得恭亲王肯主动提亲迎娶,碎了多少京城少女的心,令她们无比的羡慕与妒嫉。

十里红妆,鲜花漫天,喜乐声声。

外头人声鼎沸,热闹欢喜,而轿中端坐的傅筝,却始终紧绷着脸,鸾凤盖头遮挡住了所有的视线,也将她圈在狭小的空间里,沉浸在独自的绝望之中。

她不曾像京城其它的出嫁新娘,会按耐不住激动和好奇,偷偷的掀起盖头,掀起轿帘一角朝外望,只是静坐着,似完全没有生机的木偶,更没有任何兴趣去偷看她的新郎倌是何等的,如旁人所言那般的俊美无铸宛如谪仙。

海静和诺妍跟在花轿两旁,悄悄看一眼前方高头大马上的红衣男子,小脸微微发烫的同时,心中不无哀叹,若没有遥公子,公主和驸马肯定是一对壁人,但愿公主能认清现实,能喜欢上驸马吧!

花瓣漫天,在暖风中缓缓飘下,落在桥上,落在桥下的碧水中,落在带着笑颜的人们身上,亦有几瓣飘在叶迹翎的肩头,他琥珀色的眸中,荡漾起一抹柔光,眼神若有似无的扫向人群,丹唇微微翘起,一笑百媚生,倾倒了无数的闺中少女……

步下拱月桥,迎亲队伍一直朝前缓缓而行,欢闹的百姓们随后跟上,笑谈着,羡慕着,直到跟至恭亲王府外停下!

“咚咚咚!”

三声礼炮齐鸣,九霄雷动,鞭炮声紧跟而起,噼里啪啦震天响,一片烟雾缭绕中,宫廷乐队奏响了欢乐曲,围观的百姓们纷纷鼓掌叫好,将气氛提升到极致!

叶迹翎自大红马上翻身下来,朝百姓们四下一抱拳,而后微笑着走向花轿,左腿仍是微有异常,给百姓们又添了诸多猜测。

静坐在花轿里的傅筝,感觉眼前突然被一大片阴影笼罩,缓缓抬头,透过纱质的红盖头,再透过薄纱轿帘,隐约可以看到长身玉立在轿前的他挺拔的身姿,她怔楞的看着,心中浮起一丝紧张,悄悄攥紧了拳头。

“新郎倌踢轿门,抱新娘子下轿啦!”喜婆站在轿子一旁,激动的高喊道。

傅筝心跳了一下,不安的感觉愈烈,叶迹翎浅笑着,抬起修长的右腿象征性的踢了下,喜婆嬷嬷掀起轿帘,叶迹翎弯腰,一手揽过傅筝双肩,一手从她腿弯穿过,轻易地便将她横抱起,俊眉遂轻蹙,她身子竟僵硬的如木头般,似是紧张至极!

抱离轿子,往前走出三步,叶迹翎放下傅筝,喜婆将大红绸的两端分别塞进两人手心,叶迹翎唇边笑意不减,牵起红绸另一端的她,缓缓走向大门!

围观的人群中,探着两颗脑袋,一人眼巴巴的瞅着叶迹翎,漆黑的眸中尽是嫉恨与不甘,另一人拉着她的衣袖,声音极小的相劝,“明暖,你别闹了,这可不是儿戏!”

“琳儿,我就是想捉弄一下她嘛,你别拉我!”何明暖嘴巴厥的老高,扭过头来拨开拽着她的纤手,长睫眨动着,咬牙低语,“我就是要让她出丑,谁叫她不要脸的嫁给表哥呢!”

叶湘琳无语,才正思索着该怎么再劝时,何明暖已眼尖的瞧到旁边小孩儿手里正抱着一个滕球,她眼珠子狡黠的一转,不由分说便从小孩儿手中夺过滕球,然后蹲在地上,从人群的缝隙中,一把扔了出去!

“我的球!”

伴随着小孩儿着急的尖叫声,那颗滕球“轱辘”的滚向傅筝的脚边,傅筝本就心神恍惚,大脑失去了思考的能力,也根本未曾想到那球竟是用来绊她的,是以,仍旧木楞的朝前迈动着碎步——因双腿间被摩擦的疼痛,她就是想走快也不成。

“小心!”

眼看着傅筝一脚就要踩到滕球时,百姓们从四面八方惊喊出声,扶着傅筝的喜婆忙一脚踢开滕球,小心翼翼的看向走在前面的叶迹翎,发现他正斜睨着人群一角,眸中快速闪过一抹阴寒!

何明暖见状,以免叶迹翎看到她,忙偏过脸低下头,依然咬牙愤恨,暗怪喜婆多事。

“停下!”

叶迹翎突然站定,缓缓回身,把手中的红绸往傅筝怀里一扔,在喜婆错愕的目光下,将傅筝拦腰抱起,大步跨进门槛儿,朝大厅走去!

滕球被小孩儿捡回去,何明暖也被叶湘琳生气的拽出人群,美丽的小脸绷的紧紧的,愤怒的斥责道:“明暖,你太过份了!我要告诉母后,让母后好好罚你!”

傅筝万没想到,她的夫君叶迹翎竟会逾越礼数当众将她抱起,是因为她差点儿被绊倒么?听说他眼高于顶,没有哪个女子能得他青睐,她与他素不相识,她实在想不通他为何要选她为妃……总之,这样被抱着走路,可以免去她双腿间摩擦的疼痛,既然她无从拒绝,那么只能坦然接受。

隔着盖头,似有淡淡的龙涎香钻入鼻中,傅筝心中的忐忑,竟稍稍平缓,兄弟姐妹中,唯一待她好的二皇兄,也喜欢在衣衫上熏些龙涎香,二皇兄性子儒雅温润,叶迹翎会不会也是这样一个人?

心中正胡乱的猜想间,脚尖突然落地,她已被叶迹翎放在了地上,她手中捏着的红绸,亦被他拿走一端,两人指尖不经意的相碰,她陡然一震,条件反射般的收回,脚下同时踉跄的退了一步,幸被喜婆搀扶住,却立刻感受到他凌厉的目光朝她射来,她不禁低了头,讷讷的小声道:“对不起!”

叶迹翎偏回脸,抓着红绸的大手蓦地收紧,眸中的阴霾停留了片刻,才微微一笑,抬脚迈进门槛儿,牵着傅筝走向大厅正前方。

看着那对新人缓缓走来,高堂主座上,太后与皇上相视一笑,许多事情,彼此一个眼神便不言而喻。堂下两侧,坐满了宾客,此刻,目光皆定格在身着鲜美嫁衣的新娘子身上,许是因为那红盖头阻挡,便更加的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心,暗暗猜测着大周公主的容貌。

在中央站定,叶迹翎目视前方,唇边带着笑意,拱手道:“禀皇上,臣不辱使命,已将大周公主迎回!”

这嗓音……

傅筝微微一震,却在思索了数秒后,立刻否决了脑中一瞬间蹦出的想法,这嗓音清朗醇厚,哪里能和昨天夜里的淫棍相似?那任楠倪嗓音粗旷的如老头子,她甚至都怀疑,毁了她清白的男人,真就是个老头儿,然而……若真是如此,她会恶心的当即一头撞死!

“好!真是太好了!我大邺从今天起,和大周便是一家子了!哈哈哈!”叶迹舜龙颜大悦,朗声大笑起来。

“恭喜皇上!恭喜恭亲王!”

百官起身,纷纷抱拳祝贺,笑脸洋溢。

“皇上,拜堂的吉时到了!”太监总管郎青适时的提醒,叶迹舜微微颔首,侧眸看向太后,太后便笑道:“宣布拜堂吧!”

“拜堂!”

叶迹舜威严中带着欢喜的嗓音,令傅筝思绪回笼,神经再次紧绷起来,感觉心跳的频率加快,这一拜堂,她便真的是有夫之妇了!

郎青挺直身板,一甩手中的拂尘,神情严肃的高喊——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交拜!”

“送入洞房——”

僵硬的身子直起,盖头之内,傅筝已忍不住的泪流满面,浑浑噩噩的被扶出大厅,扶向恭亲王府馨香园的婚房,她几乎虚脱……

叶迹翎与她并排走着,余光轻扫她一眼,琥珀色的双眸,闪烁着晦暗不明的情绪,她今日的表现,他多少能猜测出她的心境,虽心生不忍,然而,他却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园子里,何明暖拿根柳条,气急败坏的胡乱敲打着,腮帮子鼓的圆乎乎,急的叶湘琳直拽她,“你干什么呀?这花儿惹你了么?快点儿过去,要开宴了!”

“我不去!”

何明暖头一偏,虽不敲打了,却红着眼眶低吼道:“凭什么!凭什么表哥要喜欢她!竟然抱她走,竟然……”

“明暖,你别固执了!翎皇兄喜欢谁,那是你不能勉强的,你小心说话,别让人听到了!”叶湘琳耐着性子劝说完,便将何明暖往大厅的方向拉去。

“我才不怕,我就是喜欢表哥,太后姑妈是知道的,可是……可是表哥干嘛不喜欢我?不,他是喜欢我的,但是他不娶我,他肯定是嫌我不是公主!”

“明暖!”

“呜呜……我也要当公主,我要把那个讨厌的公主比下去!”

“明暖,你休要胡说!”

……

何修远自她们身后,慢吞吞的走着,听到她们的谈话,无奈的摇头,因太过了解妹妹的性子,所以,他从军营急匆匆的赶来,寻到花园,却发现湘琳公主在,便没有多言,胡乱的回想起那日城外相遇的情景,俊朗的脸庞上,不禁笼罩起淡淡的惆怅。

那一身翠绿,换上娇艳的红,该是怎样的风采?

“翎皇兄!恭喜翎皇兄大婚!”

叶湘琳柔中带甜的嗓音,将何修远的思绪拉回,抬眸,只见一袭耀眼红衣的叶迹翎正迎面走来,风华出众,嘴角微噙着笑意,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

何明暖看着叶迹翎,小嘴瘪起,甚是委屈的模样,眼睫上挂着晶莹的泪珠,想质问的话,到了嘴边又没胆子问出口,便别扭的偏过了脸,站在那里抽噎着。

“琳儿!”

叶迹翎走近,朝叶湘琳微点下头,目光扫过何明暖,定格在何修远脸上,何修远立刻拱手笑道:“见过恭亲王!恭喜恭亲王大婚!”

“何都尉客气了!”叶迹翎回礼,唇边虽仍有笑意,却带了明显的疏离和淡漠。语落,眸光一瞥,看向何明暖,笑容敛去,微带着冷意道:“明暖,想玩儿藤球的话,可以丢到我的脚边来!”

“表哥!”

何明暖一惊,眼神很是受伤的看着叶迹翎,咬着唇瓣小声道:“我又不是故意的,你都没见过她,竟然就喜欢她……”

“只此一次,下不为例!”叶迹翎冷声打断,一转身,头也不回的走向大厅。

“表哥!”

“表哥!”

何明暖嘶声呼唤着,急的就要追上去,何修远匆忙拽住她,脸色亦阴沉的低语道:“明暖,哥送你回府,不是你的,你强求也没用!”

“哥……”

“走,回府!”

何修远强拽着何明暖,急步朝外而去,叶湘琳站在原地直叹气,这都弄的什么事儿呀?翎皇兄好是好,但他不喜欢,就是强嫁也没用嘛,天天独守空房,有什么意思?

“公主!”

身后突然冒出一个声音来,将叶湘琳吓了一跳,她一扭头,恼火的脱口便斥道:“该死的流星!你再敢躲在本公主背后吓人,本公主就送你到敬事房当差!”

“公主……”

一袭绯衣劲装的侍卫闻言,顿时满脸黑线,除不惧叶湘琳的怒气,反而轻叹气道:“公主,你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动不动就提阉人,小心太后听到了训你!”

“穆流星!”叶湘琳握拳,盯着高出她一个多脑袋的男人,咬牙切齿道:“别以为你是先帝赐给本公主的贴身侍卫,本公主就不敢拿你怎么样!”

“好了,要开宴了,太后命我来寻你进去,怎么处置我,等你想好了再说吧!”穆流星不以为意的撇撇嘴,做个请的手势,半天见叶湘琳只怒目横眉的瞪他,不禁蹙眉,“公主到底进不进去?要是不进去,我便向太后如此禀报了!”

“你——”叶湘琳一口气险些没提上来,双拳在穆流星眼前狠狠的晃了晃,才一扭头朝大厅走去。

穆流星失笑的抿唇,冷峻刚毅的脸上,线条更加柔和了许多,抬脚,徐徐跟上。

……

院外粉墙环护,绿柳周垂,三间垂花门楼,四面抄手游廊。院中甬路相衔,山石点缀,五间抱厦上悬“掬水留香”的匾额。整个院落富丽堂皇,雍容华贵,花团锦簇,剔透玲珑,后院满架紫藤,一带水池,碧水潺潺,彩色的锦鲤欢快的在跳跃。

这里,便是馨香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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