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酒量也不怎么样,喝了几杯就有些醉了,柳平宜看他那样子,干脆叫身边的小厮扶了他回去歇息。
他一个人坐在亭子里,因为心情不好,就多喝了几杯。
忽然,前方传来一阵隐隐的说话声。
这亭子四周花木环绕,位置又有些高,其实十分隐蔽,兴许那些人没见到他。
“姐姐,你这又是被三小姐打的吧?”
三小姐?
柳平宜正想了解下慕容三小姐的事情,遇到此事,自然不会不听。
“可不是——你瞧瞧——”那丫鬟一阵哭声。
“老天,你手臂上都是针眼,真没想到,三小姐看着表面那么端庄贤淑,居然用这么阴毒的手段。她是拿针扎你吗?这回又是因为什么?”
“可不是,打在明处让人看到了,要说她虐待下人。可是她用这法子,别人又哪里知道?还不是这回跟四小姐争风吃醋的事,老夫人赏了四小姐血燕,三小姐不高兴了。”
柳平宜蹙眉,先前他瞧着那位三小姐是个与人为善,知进退懂分寸的女子,难道那不过是表面上的情形?
“三小姐怎么这样?姐姐你可是她的大丫鬟,她——”
“嘘,你小声点,可千万别被人听到了,今天柳家公子来了,三小姐心里很高兴呢,听说老夫人有意把三小姐嫁过去,我肯定要做陪嫁丫鬟一并去的,只要我服侍好三小姐,将来府里还不是我们管下人?以三小姐的手段,怕是能管得姑爷一个小妾通房都没有。”
“真的假的?”
“我骗你做什么,之前三小姐去她舅舅周大人家,见她舅妈为几个小妾的事生气,回来的路上就跟我说,要是她早就治得她们服服帖帖,最好是一个小妾也没有。坏了,我怎么跟你说这个了,你可是我亲妹妹,这事可不能乱说,被小姐知道我就惨了。”
“当然,你知道我一向嘴紧的。”
“你们两个在这闲着干什么,要是没事去前面做事去。”一阵叱喝声传来。
“大管家!”
“走吧,姐姐,怎么这么倒霉被大管家逮着了,又得忙一天了。”
“快走吧,别磨蹭了。”
柳平宜沉着脸坐在亭子里,这两个丫鬟说的话让他很是吃惊。
但是,若说是人故意污蔑造谣,却又不像,因为这两人的对话有板有眼,不管是在老夫人那送血燕,还是周大人那里,都十分合情合理。
柳平宜越想心中越是闷气,这幸亏是自己早早听到消息,若是真娶了她回去,只怕会家宅不宁。
他已经很委屈青凝了,若娶个这样歹毒的女子回去,表面一套背后一套,只怕青凝那天真善良的性子,早晚要被她害死。
柳平宜心中一凛,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虽说之前大伯母也是中意此女,可现在自己决不能娶她,自己也一定要换个人选。
毕竟自己已经委曲求全了,若他们还不能让他选个柔顺的妻子,那是绝对不行的。
柳平宜一时心中烦闷,正想着离开去找大伯母商议一番,忽而听到一声娇喊:“柳表哥,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可曾见我二哥?”
柳平宜回眸,见是慕容婉,“表弟醉了,我让人扶他回去了。”
慕容婉这会子已换了身银红遍地金柿蒂纹立领夹袄,藕荷色金镧挑线裙子,腰间系了银红的五蝠衔珠丝绦,随着走动在裙裾间摆动,煞是醒目。
她本来生的模样娇憨可人,此刻穿上这身衣裳,倒平添了几分少女的妩媚。
尤其发间的双蝶掩鬓珠花行走间蝴蝶振翅欲飞,自有几分生动俏丽。
柳平宜目光闪动,他本就不愿意娶妻,可现在既然已经无可奈何了,也只有选个柔顺听话的妻子,就算不怎么聪明也没关系,只要做个贤妻就好。
他不希望将来的妻子跟青凝发生争执。
“是吗,我是来找二哥的,你看他,怎的好把表哥一人扔在这儿?真是太失礼了。”
慕容婉咯咯笑着,声音如银铃般清脆,眼底带着少女的娇俏和纯真,丝毫不像有心计的人。
“没什么,既是表兄弟,哪讲那么多礼数?四表妹自可去寻他。”
慕容婉笑道:“我那二哥惯是个直爽人,有时候颇有些糊涂。莺儿,去让人准备些点心酒菜送来给表哥,怎好让你在此独坐呢?”
莺儿应声下去了。
柳平宜倒了杯酒,目光沉静,并不像京城里那些公子哥满身的熏香味儿,眼神清正,颇有几分男子汉的气概。
闻着那淡淡的男儿清爽气息,慕容婉心跳加快,脸也染上一层薄红,她现在越发觉得柳平宜是个不可多得的好男儿,可比那些个无所事事的纨绔子弟好多了。
越是这么想,越是坚定了她的想法,今日无论如何也要——“表哥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呀?这么个喝法,可是要醉了的。”她担心地问着。
柳平宜瞥了她一眼:“我很少来京城,小时候来过几次,都不记得几位表妹的模样,这回见,却是大家都长大了。大表妹和二表妹都订亲了,也不知道我有没有机会见她们出嫁。”
慕容婉单手支着下颌,眨巴着乌黑的瞳眸:“是呀,咱们姐妹几个,大姐是嫡长女,自小就聪明,二姐嘛,也是个贤淑的性子,三姐……呵呵,三姐素有贤名,五妹还小,至于六妹七妹就更小了……我么,却惯被祖母说是傻丫头。”
柳平宜细细玩味着她的话。
素有贤名,这么说,这位三小姐在外人看来,却是个名声极好的女子。
可见她表面功夫做得极好,谁又能知道她私底下是个什么性子?连她的妹妹怕都是不清楚吧?
别人越夸她好,柳平宜越是觉得不能娶她。
这样的女子,该是多可怕。
柳平宜心下凛然。
“慕容家的表妹们自然都是好女儿,四表妹也是个聪慧活泼之人,哪里傻了?不过是姑祖母的玩笑话罢了。”
慕容婉垂眸,羽睫轻颤:“我确实有些傻气呢,可不像表哥你,小小年纪就文武双全。我向来最崇拜那些驰骋沙场的大将军了。听说靖王要班师回朝了,还要献俘呢。”
柳平宜听她提到靖王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也是一脸向往之色,“到时候一定要一睹靖王的风采才不枉此次到京城。靖王用兵如神,这次征讨瓦剌,多亏了有他做帅,才能直捣黄龙,杀得瓦剌王庭都落荒而逃。”
“可不是,那些瓦剌真是讨厌呢,幸好现在大军就要回朝了。”
两人一时间倒是相谈甚欢。
此地建在几重台阁上,居高而下,颇能欣赏周遭美景,两人一边说话一边赏景,时间一晃而过。
“哎呀,这个莺儿,让她去准备些吃食,怎的一去不返了?”
慕容婉起身朝远处张望着:“我且瞧瞧去。”
“四表妹,不必了,我一会怕还要随大伯母回府。”
慕容婉摇头,正要说话,忽然杏眼圆睁,满脸惊恐之色朝他扑了过去:“蛇,有蛇!”
柳平宜下意识地接住了她,正要问她蛇在哪,忽然慕容婉紧紧抱住他脖子,低叫起来:“完了,它过来了,表哥你快弄走它……”
柳平宜正觉得不合适,想要分开她,伸出手拉住慕容婉的肩膀,忽然听得一声爆喝:“你放开手,好胆,居然敢欺负我妹子!”
柳平宜一怔,这才看到慕容观气冲冲地冲了上来,身后跟着一身浅蓝杭绸暗纹窄袖深衣,头束方巾,腰佩白玉的慕容甫。
之前慕容观回到自己院子,喝了些醒酒汤,还小睡片刻,却被慕容甫又叫了起来,问他把柳平宜领哪儿去了,说是爹要见他。
慕容观最怕这大哥,虽说醉酒了有些头疼,也不敢耽搁,当即带了慕容甫一并来找柳平宜。
没想到两兄弟带着小厮丫鬟这边厢才转到了此地,正拾阶而上呢,却巧见到这一幕,这种暧昧的情形当即让二人傻眼。
就是亲兄妹,大了之后也不好亲密的,何况他们是表兄妹呢,居然这样抱在一起,无论如何看着都像是私相授受。
慕容观当即酒意一冲,气得冲上去便要找柳平宜理论。
柳平宜却立刻分开了慕容婉,“二表弟,此事是误会,方才四表妹发现草丛里游蛇,吓着了,所以——”
慕容观气道:“蛇呢,在哪呢,我怎么没瞧见?发现蛇用得着抱着我妹妹?你还算是个男人吗,敢做不敢当?妹妹,你放心,今个他若是欺负了你,我一定会给你讨个公道!”
那些子小厮丫鬟都窃窃私语起来,没想到居然会看到这种事。
慕容婉红了眼,哭了起来:“不关柳表哥的事情,二哥你不要这样。”
柳平宜无奈地看了看四周,瞧见此事居然被不少下人见着了,顿时有些紧张起来。
虽说此事的确不怪他,可是被人撞见他跟表妹这样搂搂抱抱的,总是有理说不清。
可要怪慕容婉,又如何好说,此事只能算是个巧合误会罢了。
慕容甫皱着眉头,不赞同地看了他一眼,对那些下人吩咐道:“今天的事情不准任何人传出去,否则便依家法从事!”
说罢暂时打发了他们离开。
“平宜,此事不是我说你,若是你跟四妹情投意合,也可请长辈做主,这般光天化日的却是不好。被人瞧见了只怕有损你们名声。”
慕容甫这话说得柳平宜更加郁闷,一张脸全黑了。
“哼,他要是顾着我妹子的名声,焉能做出这种事?大哥你不是说父亲要见他吗,正好,一道去跟父亲说清楚去,我倒要看看是何说法!”
慕容观气急地嚷嚷起来。
慕容甫瞪了他一眼,却听慕容婉道:“大哥二哥你们真的误会了。刚刚不是你们想的那样,我跟柳表哥是清白的,你们不要闹到爹爹那里,让表哥难做。”
柳平宜看了她一眼,见她也哭得泪眼朦胧,就算恼还能如何?难不成真骂她不成?
慕容甫冷声道:“现在不是你们想不想的事情,为了两家的名声,必须到父亲那说清楚,平宜,婉儿,走吧!”
说罢,慕容甫和慕容观兄弟二人便带着那郁卒的柳平宜和哭哭啼啼的慕容婉去见慕容老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