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风踏进寒清阁，见到的是凝眉思索的白霏烟。
她半靠在椅子上，手抚着额头，清澈的眼睛空洞无神，在空洞中，透露出淡淡愁绪。
这是他第一次看出她真正的情绪，以往的她太淡定，透过那双眼睛，永远不知道她在想什么。
在他的印象中，柳阡陌胆小懦弱，也淡雅坚强。胆小的她柔弱，我见犹怜。淡雅的她高贵，大家风范。
满怀愁绪的她又是另一种味道，淡雅如菊，暗自散发芬芳。
比起柳倩的妖娆，另有一番韵味。
柳倩妖娆、艳丽、清高。柳阡陌柔弱、高贵、淡雅。两个女子，是两种不同的味道。两个女子，都有着许多面貌。他看不懂柳倩，也看不懂柳阡陌。狡黠聪慧的柳倩是他的红颜知己。柳阡陌是吗？如果他们之间没有误会，以她的聪明伶俐、气质才情，或许会是他的知己之一。
他的死对头姓柳，知己亦姓柳，他跟姓柳的还真有缘。
秦慕风站在门口，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既不想打断她思考，也不想干站在门口。
白霏烟长长的睫毛忽然动了动，微微抬头瞟秦慕风一眼，淡淡道：“王爷有何贵干？”秦慕风和飞扬刚走进寒清阁，她就听到声音。她的内力和秦慕风旗鼓相当，要听见他的脚步声并不难。只是自己想得太入神，懒得动而已。
“柳姑娘。”秦慕风很尴尬，“住得还习惯吗？”
除了柳阡陌，没有人会习惯。她从小在荒园里长大，另当别论。即使如此，他依然觉得很惭愧。
“还好。”白霏烟淡淡的，目光不知落在何处，没有看他一眼。
“柳姑娘，如果你不嫌弃，搬到玉锦院去住吧。”白霏烟的态度不冷不热，要不是知道她心性如此，他还以为她故意轻慢。
“我在这里住得很好。”住到玉锦院？她恐怕活不过三天。
“这里太偏僻，恐怕不适合你。”
“柳阡陌自小习惯清静，玉锦院还是让给王妃住吧。”太热闹她反而觉得烦躁。喜欢热闹的是柳倩，不是白霏烟。
“本王只有一个王妃，她已经香消玉殒。今后玉锦院都是空着，你搬过去吧。”他今生不会再娶王妃，有彩霞就够了。
“柳阡陌只是区区一个妾。”不开口说话的时候，她沉静得像雕塑。
余音犹在，而她却冷得似乎没有温度。一个人在荒芜的园子里过了十几年，性子孤僻在所难免，秦慕风并没有计较，“柳姑娘，你的身世我都知道了。”
“是吗？”她依然淡漠。一切都按她的计划进行，没什么值得高兴的。
“之前是我误会你了。”要他说出对不起三个字，很难。
“王爷不必介怀，柳阡陌天生命贱，让王爷内疚，是柳阡陌的错。”即使说出如此赌气的话，她依然冷漠得没有表情。
“柳姑娘，你不必如此。”这个女人真难说话。之前得罪了她，现在终于尝到苦头。
白霏烟冷冷一笑，“您是权势滔天的平南王，阡陌只是下堂妻之女，曾经流落街头的乞女，王爷对我何必好言好语？”
“柳姑娘，我想我们之间有些误会。”秦慕风这一生从未如此低声下气。
白霏烟瞟秦慕风一眼，“王爷，柳阡陌几乎丧命王府，一句误会就完了吗？”世上哪里有这么便宜的事。
“柳姑娘，本王会竭尽所能补偿你。你想要什么，只要我有的。”面对皇帝，他也没有这样低声下气过。
“不需要，只求平南王离我远点，让我过自己想过的日子。”语气里充满寒意，整个屋子里的温度陡然下降。
若是平日，秦慕风很可能一巴掌打过去，可是一想到自己犯下的错误，他耐着性子好言相劝，“柳姑娘，你想要什么？”普通女子要的是金银，以柳阡陌的心性，应该不会要那些东西，她会要什么？
白霏烟眸子里闪过一抹光彩，微微转头看着秦慕风，“王爷说话算数？”
“本王说话一向算数。”在某些方面，他的人品是一等一的，这该死的女人居然敢质疑。
白霏烟勾起薄唇，一字一句地道：“我要做平南王妃。”明明在笑，那笑意却十分刺眼。
秦慕风想都没想，脱口而出，“不可能。”平南王妃是彩霞，他今生只有一个妻。想不到这女人居然如此贪心，难道他看错她了？
她别开眼，冷冷道：“既然不可能，请王爷别打扰我的生活。”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如果柳阡陌不要他的补偿，他会内疚一辈子。
“除了这个，我什么都不要。”白霏烟冷冷回答。
嘴角噙着笑意，那笑容残忍得让人不寒而栗。
秦慕风出奇的平静，“柳阡陌，我看错你了。”有野心的女人他见过很多，像她这样毫不掩饰的，他第一次见到。
她笑得很讽刺，“在我娘死的那天，我就已经看透这个世界。如果不想被欺负，只有变成强者。”
“成为平南王妃对你有什么好处？”他眼睛里闪烁着奇异的光彩。
白霏烟眉眼流露出阴狠，“没什么，我的姐妹们个个都是达官显贵的正室，而我只是区区一个妾，我拿什么跟她们比？一个月后，是我爹五十大寿，我要以平南王妃的身份，把我失去的全部讨回来。”说到最后，一向冷淡的面孔扭曲了。
看着她扭曲的面孔，厌恶之感从秦慕风心底升起。原以为她是淡雅的佳人，没想到她竟是如此有野心的女人。
强忍着心里的厌恶，秦慕风和颜悦色，“我不能答应，只立你做侧妃，如何？”根据天烨王朝皇室规矩，王爷可以有一位正妃，两位侧妃，八位妾，侍妾若干。侧妃的地位仅次于正妃，在王府有一定的权力，可以参加皇室宴会，随时进宫。
“侧妃？”白霏烟轻蔑一笑，“六岁那年，我装柔弱骗过所有人，从此没有人欺负我。我发誓，柳家人加诸在我身上的，我要加倍还回去。嫁给你为妾，非我所愿。侧妃？不稀罕。”唇瓣上的笑意更深，冷冷的，带着轻蔑和讽刺。
秦慕风除了心寒只有失望，冷冷睨着她。她清秀的面孔，更加扭曲。
“不嫁本王，你究竟想嫁谁？”他已经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他的侧妃不算委屈。
白霏烟高傲地抬起下巴，“想把柳相踩在脚下，只有嫁天下第一人为妻。”她狂傲的样子让秦慕风觉得恶心。
秦慕风冷眼看着她，语气中充满讽刺，“你想做皇后？”他显然小看了这女人的野心。
白霏烟又恢复了冷漠，“不做王爷你的妻，就做皇上的妾，霍将军也不错。”她是最好的戏子，可以演绎出各式各样的人物。偶尔演戏骗骗他，不是什么难事。
“柳阡陌，你很厉害。”身为女子，她能有这么大的野心，实在了不起。
“王爷过奖。”她微微一笑，笑意未达眼底，笑容却冷清无比。
“你把自己的野心说出来，不怕我会告诉皇上、告诉霍天？”从她冷冰冰的眼神中，实在看不出她在想什么。
白霏烟嘴角漾起一抹微笑，“王爷，你觉得会有人相信你的话吗？我的气质像贪慕虚荣的女人吗？霍将军亲眼看到你欺负我，他知道你恨我，你对我的评论有用吗？霍将军听了王爷你的话，只会同情我。”她嘴角勾起一个漂亮的弧度，“霍将军很欣赏我，如果能引起他的同情，把我带回将军府我还要谢谢你。你曾当众拒婚，你不喜欢我朝野尽知，你把我的真面目告诉皇上，你以为他会相信吗？”
秦慕风眯起黑眸，目光阴沉锐利，“这就是你把野心告诉我的目的？”他居然被一个女人摆了一道，这个该死的女人，虽然不是奸细，却比奸细更可怕。
“聪明如王爷，自己去想。”
她轻轻抿一口茶，举手投足，优雅无比。如果他不知道她的真面目，一定会被她的优雅吸引。表面上的她淡然优雅，的确不像贪慕虚荣的女子，即使是皇兄，也会上她的当。
秦慕风冷笑，“柳阡陌，你很会演戏，这几个月，我见到的是不是一个戏子？”她从来没有用真面目面对他，直到今天，她真正的面目才暴露出来。
白霏烟无所谓地耸耸肩，带点痞痞的味道，“算是吧，在宰相府，我用柔弱保护了自己十四年；在王府，我也想用一贯的柔弱。是王爷你的欺负，让我暴露出真面目。”
秦慕风冷睇着她，眸子里表露出厌恶与不屑，“柳阡陌，想做平南王妃，下辈子吧。”他的声音没有温度，冷得让人害怕。
她整理坐姿，双腿交叠，“本想继续勾引王爷你，现在我失败了。我不做平南王妃，我要做将军夫人。”她依然在笑，从容优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