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修葺玉锦院的消息如火如荼传遍王府。
一时间流言纷扰，众说纷纭。
四位侍妾提心吊胆，不知道王爷有何打算，更不知自己哪天会失宠。
白霏烟冷眼旁观，完全没放在心上，反而是玉香忐忑不安。
“小姐，王爷打算娶王妃了吗？”王爷要迎娶正王妃？那小姐怎么办？这么好的姑娘，难道要沦为下堂？
“不知道。”面对背叛过她的人，白霏烟实在无法拿出好脸色。
“如果王爷娶了王妃，小姐你怎么办？”她始终只是一个妾啊，是妾啊。
白霏烟脱口而出，“凉拌。”
“啊？”凉拌？玉香呆住了，什么叫凉拌？
白霏烟烦躁地摆摆手，“出去，我想静一静。”
旁人不知道秦慕风想干什么，她却是知道的。
在她故意透露自己身世的那天，就已经猜到他会补偿。只是没有想到他的补偿方式如此沉重，沉重到她担当不起。
方式有些过激，却表现出男人该有的担当。
能让她白霏烟欣赏的男人不多，秦慕风算一个。
自从十四岁开始，她纵横江湖，一身偷盗的本领无人能出其右。无论什么样的任务，对她来说都是手到擒来。
在平南王府，她第一次遇到了真正的对手。那个人，就是秦慕风。
白霏烟，或者说飞燕，最厉害的不是武功和偷盗技术，而是她的心思。她深沉，深沉到无法看透。为了完成一些特殊任务，她经常以各式各样的面貌出现。她永远那样波澜不惊，让她的对手看不懂。
精致的面具，精湛的演技，造就了今天的天下第一飞贼——飞燕。她的武功或许够好，比起真正的绝顶高手，只能算普通而已。一次又一次的成功，她靠的是智慧，武功只是辅助。她是天下第一飞贼，亦是天下第一戏子。对她来说，演戏和偷盗早已经分不开。
秦慕风是第一个看穿她的人。
装柔弱？她装过。她曾经装成一名逆来顺受的柔弱丫鬟，偷到武林十大高手之一、势力横跨南方八省的杀手门上任门主的人头。一时间，江湖上盛传她的武功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甚至有无聊人士，把她列为十大高手之一。其实，若论武功，她远远比不上死在她手上的那个人。
因为那次任务，她二师姐东方蕊和新任门主萧澈擦出火花，误打误撞成就一段美满姻缘。
她自认为演戏的功夫已经炉火纯青，身经百战、久经风雨的杀手门门主都看不透她，偏偏被秦慕风给看透了。
当时，她同时接下两桩生意。一万两偷秦慕风的心，一万两偷秦慕风通敌的证据。
一个在战场上呼风唤雨的男人，绝对是个危险人物。她调查过秦慕风，发现这个男人太可怕。
在她的计划里，她装成一个柔柔弱弱、逆来顺受、胆小懦弱的女人，用不了多久，王府里的每个人，都会遗忘她。到时候，她才可以随心所欲偷他通敌叛国的证据。
她装得够好，演得够像，秦慕风居然看出破绽。
算不上破绽，只是因为演得太好，看在他眼里显得不真实。他派人监视她，她一直知道。
第一次，她觉得这个男人太聪明。他们属于同一种人，有故事而又让人看不透的人。透过他的眼睛，她永远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被他看出破绽，白霏烟知道一味地装柔弱只会引起他的怀疑。在挨了板子之后，她拿出骨气来面对他。
在经历生死之后，足以改变一个人。
她故意激怒他，跟他作对，以冷漠对待他，只为让他忽略她。
据她调查，秦慕风不喜欢冷漠的女人，更不喜欢跟他作对的女人。人算不如天算，他居然对她有兴趣。
不小心丢了令牌之后，秦慕风居然怀疑到她身上。
竟然怀疑弱质纤纤的柳阡陌是大内密探，旁人想都不敢想，那个男人，太可怕。
不消除他对她的恨，他永远不会以平常之心对她。
无奈之余，她抖出自己的身世。
秦慕风在某些方面或许失败，但他绝对是个敢做敢当的男子汉。他会补偿她，她知道。他为了补偿，一定会因愧疚而对她好。那四个侍妾会嫉妒，一定会。为了阻止她成为王妃，她们会想尽办法陷害她，让她在秦慕风心里失去地位。到时候她将计就计，以高超的演技配合四个侍妾，让秦慕风彻底厌恶她。
只有彻底离开秦慕风的视线，她才能安心，才能无后顾之忧地偷她要的东西。每次他看着她的时候，她会不由自主地害怕。能让她感到害怕的，他是第一人。
她花半年的时间来布一个局，将秦慕风对她的怀疑全部消除。半年的时间，她可以偷的东西不计其数。无论她做什么，价值远远在一万两黄金之上。但是，她觉得跟秦慕风斗智斗勇是值得的。
人生在世，很难遇到真正的对手。有时候，对手是知己的一种。她十四岁偷遍天下，至今为止，未逢敌手。遇到他，她很荣幸。
至于柳倩，则是她的另一个计划，偷心计划。
从一开始，她就从心底排斥秦慕风的感情，所以，柳倩成为计划里的关键人物。
“白霏烟？你又想起我了？”
柳倩的声音蓦然响起，但屋子里依旧空荡荡的，只有她一个人。
“嗯。”
“不都是你自己吗？有什么好想的？”
白霏烟迷惑了，“是吗？真的吗？”
“你说呢？”
“大概是吧。”
是啊，她是白霏烟，亦是柳倩，出神入化的易容术，让人看不出一点破绽。
揭开精致的人皮面具，都是同一张脸，同一副躯体。不同的，只是心性而已。
柳倩叹口气，“我本就不应该存在，迟早要走。你一旦有强烈的追求，有刻骨铭心的爱，有难以舍下的东西，我就会离开的。放心，只是暂时霸占你的身体，迟早会把身体还给你的。”
“不要走。”白霏烟慌了，对着空气自言自语。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人生，我没资格干涉你。”
熟悉的语调在她耳畔回响，屋子里却空荡荡的。
“你走了，我怎么办？”
“相信我，会有人给你温暖，融化你冰凉的心。”
“我怕。”其实，她很没有安全感。
“我知道你怕，所以用冷漠筑起城墙，把自己围在里面。这个世上，有许多美好，别错过了。”
“错过？”
“承认吧白霏烟，柳倩只是你众多个性的一面。”
白霏烟痛苦地扯着头发，“阳光的柳倩，阴暗的白霏烟，我到底是谁啊？我是谁？我是白霏烟吗？我是柳倩吗？我到底是谁？是白霏烟还是柳倩？谁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
每个人都有许多不同的面孔，每个人心里都有阳光，有阴暗，有善良，有邪恶。
白霏烟是阴暗的，柳倩是阳光的。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谁，是白霏烟？柳倩？她不知道。自从柳倩出现的那天起，她一直思考这个问题。有时是白霏烟思考，有时是柳倩。
白霏烟是柳倩，却又不完全是柳倩。她们是同一个人，又不完全是同一个人。
柳倩是白霏烟八岁那年出现的。
当年，她被师父所救，带到无争山庄后，每个人都想尽办法哄她开心，逗她笑。
久而久之，她卸下冷漠的面具，会哭、会笑，会用粗鲁的语言骂人，会跟师兄师姐们一起做坏事。
在师父师姐们的呵护下，她展现了自己纯真的一面。只要离开关心她的人，她又变回原来的样子。她想笑，却笑不出来；想哭，却发现自己早已经没有眼泪。离开他们之后，她会孤单，会害怕，只能用冷漠来武装自己。
渐渐地，白霏烟发现自己变成了两个人。
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她是白霏烟，冷淡的白霏烟。另一个自己会安慰她，她似乎能听到她安慰她的话。
直到在一次练功的时候摔伤，昏迷了五天。
在这五天里，她似乎见到另一个自己，一个有笑容的自己。她努力地想带她走出阴暗，努力地想给她笑容。
白霏烟给了她一个名字，柳倩。
师父们发现她的怪异，想过许多种方法帮她治病，可惜都失败了。柳倩在她身体里生活了十一年，陪了她十一年，至今没有离开。
大师父说，柳倩是她，她就是柳倩。因为她放不下思想包袱，不敢敞开心扉接受大家的好，凭空想象出柳倩这样一个人物。其实，柳倩是她的另一面，是她一直不愿意承认的那一面。这是一种病，俗称双重人格。
白霏烟并没有觉得这样有什么不好，当她累的时候，可以缩进去休息，柳倩会替她挑起一切。有人欺负她的时候，柳倩会为她出头，这么多年，柳倩就像她的保护伞，为她做她不愿意做的事。
白霏烟，柳倩，已经分不开。准确地说，她们原本就是一个人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