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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百万存单

郝强赶到医院的时候,他妈妈已经闭上了眼睛。他扑在妈妈的遗体上,禁不住号啕大哭。他紧赶慢赶,没想到还是没有来得及见上最后一面,没有和妈妈面对面地说上一句话。

就在半个小时前,他接到妈妈的电话,妈妈吃力地告诉他,叫他一定要好好读书,毕业后出国留学。钱,她已经给存好了,有一百万。郝强想到这里,不由得暗自悲伤。妈妈在临终前脑子迷糊,虽然放心不下他这个儿子,但是竟然说有让他出国留学的钱。

在妈妈治丧期间,老天一直下着大雨。这天,好不容易天晴了,郝强一个人呆在家里,静下心来总要陷入对妈妈的思念中。他摇摇头,开始整理房间。妈妈在世的时候,洗衣、买菜、做饭等家务活全部都是她一个人做,就连房间的卫生也是亲自做,钟点工也舍不得花钱去请。妈妈说,要把钱节省下来,供儿子出国留学呢。

郝强花了半天时间,把清理出来的废旧杂物卖给了拾荒者,并且把所有的门窗、地面都打扫得干干净净。老爸劳累了一天,回到一尘不染的家里,心情可能也会好点吧。

他拨打老爸的电话,问他中午回家吃饭不。老爸说,刚才接到报告,说一个乡镇发生山体滑坡,十几个村民被掩埋,生死不明。他马上要率领抢险队奔赴抢险救灾现场。

郝强叮嘱道:“老爸,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老爸笑了:“我是分管安全的副市长啊,自己哪能不注意安全?”

吃过午饭,郝强去楼下的报箱取回了书报。他坐在沙发上,拿起放在几本书刊上的一张纸片一看,不由得脸色一变。原来,这张纸片不是他预想的什么垃圾广告,而是一张复印件,上面用很大号的黑体字写着两句话:这四张存折是你的话,你还配称为“好”市长吗?

郝强仔细一看,复印件的内容是四张银行存单,金额合计刚刚是一百万元,而存单上的姓名栏,写着“郝正”三个字。郝强心里“突突”跳个不停。老爸的名字不是很常见,和人重名的概率很小,这四张存单应该不是别人的;可是老爸为官清廉,在官场和市民中赢得了“好市长”的美称。老爸怎么会有这笔巨额存款呢?

郝强看着这张匿名责问信,思索良久,也没弄清对方的真实目的。是警告提醒,还是准备敲诈?他拨打老爸的电话,准备向老爸核实这四张存单的真伪,可是老爸的手机提示却是“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通”。看来,抢险救灾现场附近的应急通讯还没有开通,而老爸他们工作联系都是动用带去的海事通讯卫星电话的。

郝强还没遇到过这类事情。他想,要是妈妈在世就好了,她知道怎么去处理。郝强的脑海里刚闪过“妈妈”这个词汇,猛然怔住了。原来,他想起了妈妈和他最后那次通话的内容:“儿子,你好好读书,出国去留学……钱,我给你准备好了……”难道,这笔百万巨款,就是妈妈给自己准备的钱吗?可是怎么是老爸的名字呢?

就在郝强脑袋一片混乱的时候,身边的座机电话猛然响了起来,把他吓了一跳。

他接起电话,对方是一个压低了的年轻男声,问:“你好,请问郝副市长在不?”

郝强说:“郝副市长去山体滑坡现场抢险救灾去了。我是他儿子,请问你是……”

对方沉默片刻,继续说:“复印件,你看见了吧?”

郝强一下子紧张起来:“你怎么得到的?原件在哪里?你要干什么?”

对方一阵冷笑,说:“一百万元的存单,竟然夹在茶叶筒里。应该是来历不明的收入吧?你转告郝副市长,尽快给我们一个说法,不然……”

郝强刚要说什么,对方“砰”的一声挂断了电话。

郝强这才想起,上午自己整理房间,把废旧东西卖给那个拾荒者的时候,里面就有两三个空茶叶筒。没想到其中一个茶叶筒的夹层里竟然藏着这四张巨额存单!那么,打电话的这个人就和拾荒者或者废品收购站的人有关系。这个人想干什么?郝强按照来电显示的号码回拨过去,好一阵才有人接听,说这个电话是街边的一个IC公用电话,不知道刚才是谁打了电话。

要是报警的话,可以查出这人的身份,甚至可以把他抓获归案。可是这四张存单怎么向警察解释?郝强六神无主,看来只有等到老爸回家来再说。

傍晚的时候,电话铃再次响起来。郝强稳稳情绪,提起话筒刚“喂”了一声,对方焦急地说:“郝子,我是王伯伯。我马上派车子来接你,你老爸……受伤了……”

郝强的脑袋“嗡”的一声,几乎昏倒过去。王伯伯就是滨州市的市委书记,他亲自打的电话,看来老爸的伤势非常严重。他跑下楼,来接他的小车片刻后赶到了,载着他火速往市医院赶去。

急救室外门上的红灯闪烁着,外面围着许多人。郝强赶到门前,使劲往里面张望。一只手拉住他的肩膀,招呼了他一声,然后把他拉到了一边的办公室。

郝强扑在这个人的怀里,痛哭起来:“王伯伯,我老爸没事吧?他怎么了?”

王书记伸手擦着他的泪水,安慰了他几句,简单说了一下事情的经过。原来,半个小时前,在抢险救灾的现场又突发了一次山体滑坡的事故,几十块磨盘大的巨石飞快地滚动下来。郝副市长看见身边的一个抢险队员跌倒在地,连忙跑过去拉了他一把。结果那个队员安然无恙,他自己被一块石头砸伤。

郝强问道:“我老爸伤势怎么样?王伯伯,你告诉我,我老爸没事!”

王书记伸手在他肩膀上用力拍了拍,笑着安慰说:“没事。你相信这句话:天佑好人!”

正在这时,一个人闯了进来,说:“王书记,我市的滨州论坛网晒出了四张存单。说是郝副市长的巨额来历不明财产,说要剥下郝副市长的清廉面具……那帖子,要删除吗?”

郝强刚才一直紧张的心,现在竟然显得分外平静。这四张存单,就像一块巨石压在他的心头,整整六个小时了。它在网上被晒了出来,倒让他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这四张存单的真相无论是什么,他都不再去为了想要掩饰它而费心思了。

王书记对那人说:“你去急救室守着,让他们不计任何代价,一定要把郝副市长给我保住!郝子,你来上网跟帖。我来揭示你老爸四张存单的秘密。”

一个工作人员把笔记本电脑放在了办公桌上,很快就开机进入了滨州论坛。果然,网上晒出的四张存单,和郝强看见的复印件一模一样。楼主在存单的照片旁,也只写了那两句话:郝副市长,这四张存折是你的的话,你还配称为“好”市长吗?

这个帖子发帖不到半小时,可是跟帖者就上百了。质疑的,谩骂的,讽刺的,旁观的,不一而足。郝强三言两语,把今天发生的事情向王书记做了汇报。

王书记点点头,在一边口述,让郝强按照口述内容跟帖。他首先表明自己的身份,是滨州市市委书记,声明这个帖子的内容绝对属实。

郝强一边听王书记的口述,一边飞快地输入着汉字。渐渐的,这四张存单的真相浮出水面,而他也忍不住泪流满面。

原来,他妈妈身体一直不好,半年前更是患上了严重的抑郁症。她认为郝副市长一直不关心儿子,不为儿子的将来考虑一下。她常常为郝副市长拒绝别人的“小意思”而发脾气,每次发脾气之后就会病情加重。郝副市长在一次收到一笔行贿款照例上交给组织的时候,无意间说起了这事。于是,王书记出了一个“瞒天过海”的主意,先去银行把这二十万存了,再把这张存单挂失作废,然后郝副市长把这张作废的存单拿回去向妻子交差。而存单上的钱,更换新的存单后如数上交组织。于是,郝副市长先后给了妻子四张这样“作废”的存单。没想到她一直不知道真伪,把它们藏进了茶叶筒里。

王书记最后说:这四张作废的存单,每张都有公证员予以公证。感谢大家对我们的监督。

郝强流着泪,点击了“提交”按钮。从这四张存单上,他不仅仅知道了妈妈对他无私的爱——她虽然病魔缠身,可是一直没有提前去支取这笔巨款来给自己看病,而要留着让自己继续学习和深造;他也知道了爸爸对妈妈博大的爱情,以及他天然去粉饰的清廉本质!

一会儿,急救室的门打开了。王书记在听取主治医生和医院领导的汇报后,得知郝副市长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需要马上送往省医院继续救治。

当直升机停在外面,一行人推着担架出来的时候,发现外面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他们冒着小雨,默默地站着。

一个年轻人冲到担架面前,对王书记说:“书记,我就是那个晒郝副市长存单的网友。我们看见您跟帖了,得知了那四张存单的真相。虽然郝副市长没有得到那一百万元,但是他得到了我们一百万的民心!”

他身后的人一齐热烈地鼓掌。

那年轻人继续说:“书记,我们看到郝副市长负伤和抢救的新闻了。您千万要把郝副市长救好,要捐钱,有我们!”

他身后的人再一次热烈地鼓掌,有些人甚至举起了红色的钞票,向前挤过来。

王书记站前一步,大声地说着。可是,他说的什么,郝强已经听不清了。泪眼蒙眬中,他看见人们闪开一条道,无数的手伸出来,护着担架和他往直升机走去。

郝强坚信,自己的老爸绝对会没事的。因为,所有的市民都在为他真诚地祈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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