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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崖顶塬像一艘静静停泊在狮子黄的海湾边的船。峡谷迤逦在陡峭的谷岸里,谷里一道道崖壁逐渐矮去,露出一带绿色——那是河流和它的原野。海峡正中的石船头上,伸出一片呈几何形状的光溜溜的整齐的山崖,马尔佩斯印第安人村就在那里,好像是石船的一部分。那高高的房屋一幢一幢直往蓝天伸去,越高越小,宛如一级一级砍掉了角的金字塔。脚下是七零八落的矮屋的纵横交错的墙壁。悬崖峭壁从三面直落平原。没有风,几缕炊烟笔直地升上来,消失了。

“这儿很怪,”列宁娜说,“太怪了。”那是她表示谴责的一贯用语,“我不喜欢,那个人我也不喜欢。”她指着被指定带他们上印第安村落去的向导说。她的感觉显然得到了印证。走在他们前面的人就连后背也带着敌意和阴沉的轻蔑。

“而且,”她放低了声音说,“他有臭味。”

伯纳没有打算反对。他们往前走去。

突然,整个空气都似乎活跃了起来,搏动起来,以不间断的脉冲跳动着——在上面,马尔佩斯,有人在打鼓。他们踏着那神秘的心跳的节拍,加快了步伐,沿着小径来到了悬崖底下。那硕大的石塬船的峭壁高耸在他们头上,船舷距地面有三百公尺之高。

“我真恨不得带了飞机来,”列宁娜抬头望着那高峻逼人的绝壁,气恼地说,“我讨厌走路,在高山下的地面上走路,叫人觉得渺小。”

他们在石塬的阴影里走过一段路,绕过一道突岩,崖水浸渍的峡谷中有一条小径通向“舰艇军官扶梯”。他们开始爬山。山道陡峭,在山谷两边拐来拐去。那搏动的鼓点有时几乎听不见了,有时又仿佛拐过弯就能看见。他们爬到半山,一只苍鹰贴面飞过,翅膀扇来一阵寒风,吹到他们脸上。岩石的缝隙里有一堆狰狞可怕的白骨。一切都奇怪得惊人。印第安人的气味越来越浓。他们终于走出峡谷,进入阳光。石塬的顶是平坦的“甲板”。

“跟查令T字街大楼一样。”列宁娜评价道。但是她没有多少机会欣赏这个令她欣慰的发现,一阵软底的脚步声叫他们转过了身子。两个印第安人跑了过来。两人都从喉咙赤裸到肚脐,黑褐色的身子上画着白道道(像铺沥青的网球场,列宁娜后来解释说),脸上涂满朱红、漆黑和黄褐,已经不像人样。黑头发用狐狸毛和红色的法兰绒编成辫子,肩膀上扑扇着火鸡毛,巨大的翎冠在他们头顶鲜艳地散开。银手镯、骨项链和绿松石珠子随着每一步运动叮当作响。两个人踏着鹿皮靴一声不响地跑上前来。有一个手上拿了一把羽毛掸子,另一个两只手各抓了三四条远看像是粗绳的东西,其中一条不舒服地扭动着。列宁娜突然发现那是蛇。

两人越走越近,他们的黑眼睛望见了她,却没有丝毫认识、看见或意识到她的存在的表情。那扭动的蛇懒懒地垂了下去,跟别的蛇一样。两人走掉了。

“我不喜欢,”列宁娜说,“不喜欢。”

向导把他们俩扔在那儿自己接受指示去了。更叫她不喜欢的东西正在石塬门口等待着她,首先是垃圾堆、灰尘、狗和苍蝇。她的脸皱成了一团,表现出了厌恶,用手绢捂住了嘴。

“他们这样怎么能够过日子?”她愤愤地叫出声来,难以相信。(太不像话了。)

伯纳带哲学意味地耸了耸肩。“可毕竟,在已经过去的五六千年里他们就是这样过的,因此我估计他们现在早习惯了。”

“但是‘清洁卫生与福帝为邻’。”她坚持说。

“是的,‘文明卫生就是消毒杀菌’。”伯纳接了下去,他用讽刺的口吻重复着睡眠教育里的卫生基础知识第二课,“可是这些人从来没有听说过我们的福帝,也不文明卫生,因此说这话毫无……”

“啊!”她抓住他的胳臂,“看。”

一个几乎全裸的印第安人正从附近一幢房子的二楼楼梯上非常缓慢地往下走——一个非常衰老的人,谨慎地一级一级颤巍巍地往下挪。他的脸很黑,有很深的皱纹,好像个黑曜石的面具。没牙的嘴瘪了下去,嘴角与下巴两侧有几根长胡子,被黑皮肤一衬,闪着几乎是白色的光。没有编成辫子的头发披散下来,垂在脸上,呈一绺绺的灰白色。他全身佝偻,瘦骨嶙峋,几乎没有肉。他非常缓慢地下着楼梯,每冒险踏出一步都要在梯子横档上停一停。

“他怎么了?”列宁娜低声地说,她因为恐怖和惊讶瞪大了眼睛。

“他只不过是老了而已。”伯纳尽可能满不在乎地回答。他也感到震惊,却竭力装出无动于衷的样子。

“老了?”她重复道,“可是主任也老了,许多人都老了,却都不像那样。”

“那是因为我们不让他们像那样。我们给他们保健,不让他们生病,人工维持他们的内分泌,使内分泌平衡,像年轻人一样。我们不让他们的镁钙比值降低到三十岁时以下。我们给他们输进年轻人的血液,保证他们的新陈代谢永远活跃,因此他们就不会老。还有,”他又说,“这儿大部分人还没有活到这位老人的年龄就死了。很年轻,几乎毫发无损,然后,突然就完了。”

可是列宁娜已经不再听他的了。她在看着那老头。老头非常缓慢地往下走着,脚踩到了地上,转过了身子。他那深陷在眼窝里的眼睛异常明亮,没有表情地望了她许久,并不惊讶,好像她根本不在那儿,然后才慢慢弓着身子从他们身边擦过,趔趔趄趄地走掉了。

“可这很可怕,”列宁娜低声说,“很可怕。我们不该来的。”她到口袋里去摸唆麻,却发现由于从来没有过的粗心把唆麻瓶忘在宾馆里了。伯纳的口袋里也是空的。

列宁娜只好孤苦无靠地面对马尔佩斯的种种恐怖,而恐怖也确实接踵而至。两个年轻的妇女给孩子喂奶臊得她转过了脸。她一辈子也没有见过这么猥亵的事。更糟糕的是,伯纳对这令人作呕的胎生场面不但不是巧妙地置之不理,反倒公开发表起了意见。唆麻效力已经过去,他已为早上在宾馆的软弱表现感到羞耻,便一反常态,表现起自己的坚强与非正统来。

“这种亲密关系多么美妙呀,”他故意叫人难堪地说,“它会激发出多么深厚的感情呀!我常常在想,我们因为没有母亲可能失去了什么,而你因为没有做过母亲也可能失去了一些东西。列宁娜,想象你自己坐在那儿喂着自己的婴儿吧……”

“伯纳!你怎么能这样?”一个患结膜炎和皮肤病的老年妇女吸引了她的注意,岔开了她的义愤。

“咱们走吧,”她求他,“我不喜欢这儿。”

但是这时他们的向导已经回来。他招呼他们跟在身后,带着他们沿着房屋之间的狭窄街道走去,绕过了一个街角。一条死狗躺在垃圾堆上,一个长着瘤子的妇女正在一个小姑娘的头发里捉虱子。向导在一架梯子旁边停住了,用手垂直一举,然后向水平方向一挥。他们按照他的无言的指示行事——爬上了梯子,穿过了梯子通向的门,进了一个狭长的房间。房间相当暗,发出烟味、油腻味和穿了很久没洗的衣服味。房间的那头又是一道门,阳光与鼓声便是从那道门传进来的。鼓声很响亮,很近。

他们跨过门槛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广阔的台地上,下面就是印第安人的广场,那里挤满了人,四面有高房包围着。鲜亮的毛毡,黑头发里的鸟翎,绿松石的闪光,热得发亮的黑皮肤。列宁娜又拿手绢捂住了鼻子。广场正中的空地上有两个圆形的台子,是石头和夯实的土筑成的,显然是地下室的房顶。因为在每个台子正中都开有一个楼梯口,一架楼梯还架在下面,伸向黑暗。地下有笛声传来,却消失在持续不断的残忍的嘭嘭的鼓点里。

列宁娜喜欢那鼓声。她闭上眼睛听任自己被那轻柔反复的雷鸣所左右,听任它越来越完全地侵入她的意识,最后,除了那唯一的深沉的脉动声,世界上便一无所有了。那声音令她欣慰地想起团结祈祷和福帝日庆祝活动的合成音乐。“欢快呀淋漓。”她悄悄地说道。这鼓点敲出的是同样的节奏。

惊人的歌声突然爆发——几百条男性的喉咙激烈地尖叫着,众口一声发出了刺耳的金属般的合唱:几个长音符,安静了——雷鸣般的鼓点之后的安静。然后便是女人的回答,唱的是最高音,尖厉得像马嘶。接着又是鼓点。男人们再一次用深沉的声音野蛮地证实了他们的男子汉气概。

怪,是的。地点怪,音乐怪,衣服、瘤子、皮肤病和老年人都怪。但是那表演似乎并不特别怪。

“这叫我想起低种姓的社区合唱。”她对伯纳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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