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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自己的单自己埋

初中毕业后我就在外面混,结交了很多意气相投的朋友,大家有福同享,有钱同花,日子倒也过得逍遥快乐。唯一让我烦的是我老爹,我真怀疑他是不是我亲爹,和我说话总是板着脸,好像我欠了他多少钱似的。对我板脸也就算了,他对我的朋友们也是板着个脸,有时还轰他们走,让我很没面子。

而在老爹的心里,最烦的就是我了,他同样怀疑我是不是他亲儿子,他想不明白,他是堂堂重点高中的优秀教师,而我居然连普通高中都考不上,为什么从我身上就看不到一点儿他的遗传呢?除了对我横眉冷对之外,他还常常威胁我:“我告诉你,我只养你到十八岁,你不好好学点儿东西再这样混下去看你到时怎么活命。”

切,我就不相信离了他老人家我就活不下去,十八岁生日一过,我就自己搬了出去,和几个哥们儿住在一起。我们几个结拜为兄弟,光头最大,二十岁,他也最有本事,我们平时花的钱都是他弄来的,他还有个女朋友,长得特别漂亮,我们都叫她嫂子。

我们在一起开心地过了十来天,光头突然愁眉苦脸起来,原来他的种子在嫂子的肚子里生根发芽要长成小光头了。老二轻松地说,愁什么,做掉呗。光头说,可是没钱,他现在所有的财产还不到一百块。

光头没钱,也就意味着我们都没钱花了,怎么办?于是我们买来了一箱啤酒,几袋花生米,喝着啤酒吃着花生米召开了第一次全体会议,商量如何弄钱。最终我们采纳了光头的建议,决定到乡下偏僻的路段去拦劫客车,让每个乘客给我们十块钱,这样随便拦几辆车就能弄到千把块钱。本来我是反对的,觉得这样是抢劫,但他们都说,只让每个人给十块,算什么抢劫啊,再说了,乡下又没有警察,怕什么。我不想让他们笑我胆小说我没用,也就没再反对了。

第二天我们就全体出动,在一段没有人烟的山路边拦住了一辆某县城来的中巴客车,光头他们拿着刀,威胁乘客们不准乱动,我负责收钱。当我收到最后一排时,一个中年女人说她没有十块的,给了我一张五十的。我想每个人只收十块总不能多收她一个人的钱吧,就去包里掏钱准备找给她四十。正在这时,听见光头在车门口喊,快跑,有警车停下来了。我慌了,掏掉了好几张十块的,我忙蹲下身子去捡起来,数了四张找给那个中年女人。这样一耽误,其他人都跑掉了,就我一个人被抓住了。

被刑拘之后我才知道,在公共交通工具上抢劫要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无期徒刑或者死刑。也就是说,我最少要坐十年牢,我人生最美好的年华将要在监狱里度过,我后悔莫及,觉得自己这辈子算是完了。

案子移送审查之后,家里为我请了律师,律师向我求证,我户口本上的生日9月20日是指阴历还是阳历,原来我妈告诉他,那上面的日期是指阴历,也就是说,我犯案时还没满十八岁,律师准备从这一点为我辩护,争取从轻处罚。我又不是傻瓜,当然说是阴历。其实我知道,我的生日是阳历,因为我老爹算是有文化的人,他给我报户口时没有按农村的老习俗。

开庭审理时,律师请了好几个证人证明,我是在农村老家出世的,八岁时我家才搬进城,在我的老家,所有七十年代出生的孩子生日都是按阴历,报户口时都没有转换成阳历。

这些证人证言都对我非常有利,我暗自高兴,没想到公诉人提出,他们有证人可以证明我户口本上的生日是阳历,我在犯案时满了十八岁。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他们传上来的证人竟然是我老爹,我再一次怀疑,他是不是我亲生父亲,他竟然在庄严的法庭上作证,我的生日是阳历9月20日,我犯案时满了十八岁。他的大义灭亲不仅毁了我,也毁了我的母亲,她有可能被指控犯了伪证罪。

伤心之后就是绝望,这下完了,彻底完了,不但不能从轻,可能还要从重。我愤怒地看着父亲,眼泪流了下来。

就在我完全绝望的时候,又一件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公诉人又传上来一个证人,这次竟然是为我请求从轻处罚的。这个证人就是在客车上给了五十我找她四十的中年女人。

公诉人动情地说,虽然我已经满了十八岁,但我的思想还是不成熟的,本质也是善良的,谁见过抢劫还找钱给人家呢,而且我也不是主犯,所以他请求对我从轻处罚。

最终,我被判五年有期徒刑,我非常感谢那个作为公诉人的检察官。同时,我也在心里恨父亲,他连个陌生人都不如。

到监狱服刑时,我的故事也在监狱里传开了,狱友们都笑我是傻子,说我如果不找钱就跑掉了,哪会进来呢。傻子就这样成了我的外号,有时候我也疑惑,我这样做是不是真的很傻,光头和老二他们跑了不就跑了吗,警察追捕了几天也就算了,就我倒霉。

漫长的五年终于熬过去了,走出监狱的大门,真有重见天日的感觉。父母亲一起来接的我,快到家时,我的心又忐忑不安起来,我家住在学校里,邻居全都很熟悉,他们会怎么看我呢,会不会瞧不起我。回家后我一直不敢出门,没想到大家主动来我家看我鼓励我,他们根本没把我当成坏人,都说我是年少无知交错了朋友。渐渐地我明白了,大家不把我当坏人是因为我找了人家四十块钱,连公诉人都说我本质不坏。

于是,我很想去向那位检察官当面说声谢谢,谢谢他说我不坏,谢谢他让我少坐五年牢。我偷偷去了检察院,找到了当年那位公诉人,他竟然还记得我,他说:“我怎么会不记得呢,虽然不是大案子,但给我的印象太深了。”当我表达了我的谢意之后,他笑笑说:“你不要谢我,你应该谢谢你的父亲。”

我一愣,“为什么要谢他?他都不帮我,还害我。”

检察官摇了摇头,“你错了,他没有害你,他爱你,他也帮了你,你知道吗?我就是被你父亲感动了才为你争取从轻处罚的。他主动找到我,证明你满了十八岁,说你错了,就应该为自己的错误受处罚,然后,他又说了你找钱的事,说你本质还是善良天真的,希望我们考虑到这一点,给你改过的机会,不要让你太绝望从而破罐子破摔。”检察官和我谈了很久,我这才知道,原来父亲是那么爱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我好。

从检察院出来后,经过法院门口,我看见一张新贴的通告,光头和老二因为抢劫致人死亡要被枪毙了。我不知道是该难过还是该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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