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常说,十八岁的女孩是一朵花,可是,我十八岁时丝毫没觉得自己像什么花,如果非要比的话,我只能像地里多余的狗尾巴草。
没错,我就是家里多余的人,爸爸妈妈根本不爱我,他们只爱弟弟。
初中毕业后,虽然我考取了高中,但家里不让我上,我就回家了,每天和父母一起在地里干活,晒得像黑煤炭一样。
后来,父母见打工更划算,就央求同村的苗苗带我一起出来打工。
苗苗在一个饭店当服务员,他们正好还要招人,苗苗便把我带到一个漂亮女人面前,说:“经理,她是我老乡,她很会做事的。”
漂亮女人看了看我,说:“我们是服务行业,光会做事不行,外表也很重要。”
“那让她在后面洗菜洗碗总行吧?”
“你知道我们的大厨是个很挑剔的人,如果招个长得太差的人去后面干活,他会不高兴的。”
我的心像被针刺了一样,难道我长得就那么丑吗?连洗碗都不配!
后来,苗苗又带着我应聘了很多次,没一次成功,人家都嫌我长得丑。就在我心灰意冷想回家种地的时候,无意中发现在一条小巷里每天蹲着很多人,他们都是做零工的。于是,我也每天天一亮就去那条小巷等着,想接一点活儿干。
我接的第一个活儿是为一套新房子打扫卫生。来找我干活的是个中年女人,她长得白白净净,看上去很随和。她说她姓毛,我就叫她毛阿姨。
她把我带到她的房子后,交代了几句怎么搞卫生,然后把一把钥匙递给我说:“这是大门的钥匙,你出去倒垃圾时,要把门关上。三个小时后我来给你工钱。”然后她就急匆匆地走了。
由于房子刚装修好,有很多垃圾需要清理,到处都很脏,每个地方都要擦两三遍,还好我干活快,当三个小时后毛阿姨回来时,我已经把整个房子打扫得干干净净,毛阿姨很满意,给了我五十块钱。
拿着这张五十元的钞票,我太开心了,三个小时挣了五十块,比种地强太多了。我不回去了,我一定要在城里生活下来。
因为太激动,走的时候我忘记把钥匙还给毛阿姨了,几天后我才发现包里的钥匙。
于是,晚上我赶紧去还钥匙,可是毛阿姨不在家。小区的门卫有毛阿姨的手机号,他就打通了毛阿姨的电话让我接。
毛阿姨问我有什么事。我说,她的钥匙还在我这里呢,我是怕她担心,特意来还钥匙的。
毛阿姨笑了,说:“就为了那把钥匙啊,没关系的,我不要了,你丢掉吧。”
我很意外。她叫丢那就丢掉吧,经过一个垃圾筒时,我掏出了那把钥匙,手伸到一半,我又停住了。不管怎么说,毛阿姨是信任我的,不担心我会用她的钥匙做坏事。进城以来,我遭遇了太多的白眼,从来没有一个人像毛阿姨对我这么好,把我当人看。
突然之间,我舍不得丢掉这把钥匙,决定把它留作纪念。
晚上,和苗苗闲聊的时候,我把钥匙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苗苗。苗苗没说什么,几个来玩的男孩却很感兴趣,他们都是和苗苗同住的美兰的老乡,因为找不到工作,正愁没钱花呢,他们竟然想用这把钥匙去偷毛阿姨家的东西。他们说,门卫要是问,就说找毛阿姨,里面的楼道门可以每家门铃都按一下,有的人家大意说不定就开了。
我当然是强烈反对,后来干脆不理他们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发现那把钥匙不见了,不用说,是那几个男孩偷去了,但我没有证据。
不行,得赶紧去告诉毛阿姨,让她换锁。
我顾不上吃早饭,就去找毛阿姨。巧的是,这次毛阿姨在家。我不好意思地、吞吞吐吐地把钥匙的事说了。
毛阿姨温和地笑起来,说:“没关系的,小姑娘,其实那把钥匙打不开现在的门。”
“哦,你已经换过锁了。”我松了一口气。
“不是。”毛阿姨摇摇头说,“我用的是防盗AB锁,这种锁有A、B、C三套钥匙,在使用C钥匙之前A、B钥匙都可以用,装修完后,使用一次C钥匙,A钥匙就打不开门了,只有B钥匙有用。我给你的那把是A钥匙,现在已经没用了。”
我听着有些晕,毛阿姨解释了两遍我才懂,原来还有这么高级的锁,现在的人真聪明啊。
我放心地离开了毛阿姨家。晚上,刚好那几个男孩又来找美兰玩,我就故意和苗苗说起AB锁,我要让他们知道,偷去了钥匙也没用,别想害人。
几天后的一个上午,我正蹲在小巷里等活儿,毛阿姨来了,我高兴地迎上去,毛阿姨着急地问我:“你上次说的那几个男孩你能不能找到他们?”
“有什么事吗?阿姨。”
“我家里被盗了,门锁没有被破坏,是用钥匙打开的,我怀疑可能和那几个男孩有关。”
“可是,你说了那把钥匙是没用的。”
“也许是那把锁的质量不好,那把钥匙仍有用。反正要先找到那几个人。我丢的东西虽然不值钱,但对我很重要,我一定要找到。”
听毛阿姨这样一说,我也很着急,就和她一起带着公安局的人去找美兰,通过美兰,很快找到了那几个男孩。没想到,毛阿姨家真是被他们偷的。偷来的东西除了二百元现金被他们花掉了,其余的东西都还在。
警察也很奇怪,他们是怎么打开门的。他们交代说,是拿着那把A钥匙去找开锁的师傅,配了一把B钥匙。起初大家不太信,后来警察拿一个防盗门的A钥匙去找了一个开锁师傅,真的配到了B钥匙。原来,A、B钥匙的原模型是一样的,只是孔和齿的位置不一样,内行人一看就懂,有经验的人只要在A钥匙的基础上稍加改动就可配出B钥匙。
东西都追回来了,那把A钥匙也拿了回来,毛阿姨感叹地说:“看来,觉得没用的钥匙也不能随便乱丢。也许它还是有用的。”
然后她问我,怎么会和这样一帮人混在一起。
我脸红了,着急地说,我没有和他们混在一起,只是我没有钱自己租房子,我把自己的情况详详细细地说了。
毛阿姨想了想说:“我看你挺老实的,这样吧,你愿不愿意去我的厂里做工人?或者去厂里食堂做事也行。”
我太高兴了,怎么会不愿意呢。
我跟着毛阿姨去了她的厂,那是个很大的厂,不过,看着那些转得飞快的机器我很害怕,所以,我选择了食堂。
我干活很卖力,所以大伙对我挺好的。更让我高兴的是,天天躲在厨房里,风吹不着,雨淋不着,我一天天地白起来,皮肤越来越好。我还学会了自己买衣服,学会了打扮。我看上去一点儿也不丑了,甚至还有点儿小小的漂亮。我不再那么自卑,也变得爱说爱笑了。几个月后,毛阿姨来食堂有事,一下子都没认出我来。
毛阿姨这次来,是因为工人们提意见,说伙食太差了。
毛阿姨召集食堂的人开了个会,会后又找我私聊了很久,我分析了目前食堂存在的问题,提了一些改善食堂的建议。毛阿姨听得很认真,说她会考虑的。
接下来的几个月,工人仍然意见很大,因为毛阿姨每来一次,伙食只好两天,很快又是老样子。
快到过年的时候,毛阿姨突然把我找去她的办公室,微笑着对我说:“我决定把食堂承包给你,你愿意做吗?”
我非常意外,连连摇头说:“不行,我做不了。”
“只要你愿意就行,没什么做不了的。我相信你!”
“可是,我觉得自己没那个本事。”
毛阿姨站起来,到她的办公室抽屉拿出一把钥匙,递到我面前,说:“你还记得这把A钥匙吗?你就和这把钥匙一样,你不是没用的,你有良好的基础。这几个月我一直在偷偷观察你,你还和以前一样善良诚实,但不像以前那样自卑木讷了。你现在敢想敢说敢做,是个有头脑的聪明女孩,我相信,只要给你机会,你会做好的。”
我的脸微微地红了,我有毛阿姨说得这么好吗?既然毛阿姨这么相信我,给我这么好的机会,我为什么不做呢?
当天,我就和毛阿姨签了承包合同。
我自己是苦草出身,我知道出来打工不容易,我把那些工人都看成是自己的亲人,我变着花样安排好他们的伙食,同时也注意节约成本,虽然利润不高,但工厂人多,我的收入还是可观的。
我不贪心,一直保持低利润,把食堂经营得很好。后来,毛阿姨的一些朋友听说了,主动找到我,我又承包了两家食堂。
再后来,我在城里买了房子,把父母都接到了城里,他们已经不把我当狗尾巴草了,也许他们从来就没把我当狗尾巴草,以前只是我的心理作用。
现在,我已经是个自信的人。我相信,每个人都是一把有用的钥匙,能打开属于自己的锁。每个人都有双隐形的翅膀,只要有合适的机会,就一定能飞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