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冬红十三岁了，可是她还在上小学二年级。周围的人都叫她傻丫头，她也感觉自己是一个傻丫头。她老是记不住“大”和“太”的区别，老是理解不了1和6加起来为什么是另外一个数，老是控制不好手中的剪子，不能像其他同学一样剪出美丽的燕子来。她羡慕同学们的作业本上能得到很多红勾勾，羡慕他们能到楼上去读四年级五年级还有更高的年级。可是她，每学期开学的时候，老师总是对妈妈说：“让她再读一个二年级吧。”
这一切都是因为秦冬红小时候的一次调皮造成的。那年她六岁，还是一个活泼的姑娘。那一次她垫着高板凳把神龛上的木头娃娃取了下来，然后走出门来蹲着，把木头娃娃放在两腿间，笑着对妈妈说：“妈妈，你看我生孩子了。”
妈妈当时刚从猪圈里出来，一看她把祖宗神像这样糟蹋，简直气晕了，她把手里的东西一丢，冲过来揪住她的辫子提起来，抬手就给了她一个耳光。这一打的力量太大了，秦冬红当时就昏了过去。她醒来的时候，眼睛不会转动了，口里流着口水，不会哭也不会闹了。妈妈吓坏了，赶紧背她到医院去看，可是乡卫生所的医生除了看到她左耳里有淤血以外，什么病也没有检查出来。医生开了一大包药丸子，妈妈带回来给她吃了半个多月，情况似乎好一些了，但是她从此变成了一个傻姑娘。她感觉同学们都看不起她，因为没有人愿意和她交朋友，老师上课也从来不叫她回答问题，从来不催她交作业。她多数时候是默默地进教室，默默地离开，整天不说一句话，性格慢慢变得古怪起来，即使有人找她说话，也会很快受不了。她一开始感到非常痛苦，不过现在，这种痛苦已经麻木了。
但是这几天里，秦冬红变得非常开朗。她主动找同学说话，即使人家一句也不回答地走开了，她也不生气，又去找下一个。她利用放学时间到自家地里摘了一背篓最大的黄瓜，回家以后叫妈妈给她数出二十一根来，她一根一根地小心翼翼地装进一只竹篓里。她还把地坝边的芍药花采来了一大堆，叫妈妈数出二十一朵来放进另一只竹篓，每天五六次地用水浇。妈妈问她这是干什么，她说：“张老师说，在我生日那天，她要找二十一个女孩来给我过生日。这是我送给她们的礼物。”
张老师是一个好老师。她是秦冬红的班主任，她从来不因为秦冬红是傻姑娘而看不起她。路上见了秦冬红的父母，她还经常谈起秦冬红在学校里不调皮捣蛋，很听话。她还来家访过一次，在秦冬红的房间里手把手地教她写父母的名字，让秦冬红喜笑颜开了近一个月。所以，秦冬红的母亲相信张老师说的话是真的，她对女儿说：“让她们来吧，妈妈一定做最好的饭菜招待她们。”
秦冬红的生日刚好在星期天。爸爸妈妈一早就灶上灶下地忙开了，秦冬红心中也激动，她一遍一遍地翻看自己藏好的黄瓜和花儿，时不时地到门口张望一下。可是到上午十点钟了，还没有见到任何一个女孩来。妈妈疑惑起来，让秦冬红去问问张老师，为什么还不来。
秦冬红是坚信将有二十一个女孩来和她过生日的。她一颠一颠地出了门，往学校走去。从家到学校有一里多路，她走到了，看见张老师正在晾衣服。她这几天感觉张老师特别亲切，因此在她面前说话也非常流畅。她说：“张老师，今天是我生日。”
张老师一边甩着手上的水，一边说：“冬红，祝你生日快乐。”
“张老师，那二十一个女孩为什么还没有来呢？”
张老师看着秦冬红，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一件事情。秦冬红急了，说，那天在办公室，你告诉我的啊。张老师细细问当时的情景，后来就想起来了。那是四天前的上午，课间休息的时候，秦冬红因为是值日生，跑进来抱作业本。当时张老师的女儿丰灵灵正在和妈妈谈生日那天的高兴事儿，秦冬红听到了其中的一些词语，就问：“张老师，为什么她们都有生日，我没有呢？”
张老师抚摸着她的额头说：“冬红，任何一个女孩都有生日的。你回去问问妈妈什么时候是你的生日。”
可是因为秦冬红听力有问题，她把“任何一个女孩都有生日的”这句话听成了“叫二十一个女孩来给你过生日”，并记在了心上。她回家问了妈妈，知道自己的生日马上就要到了之后，就乐呵呵地准备起来了。
可是现在，张老师犯难了。她不愿意随随便便地打发走秦冬红，这样会伤害她的自尊心的。但是现在一时之间上哪里去找二十一个女孩来给她过生日呢？她正在左右为难中，忽然灵机一动，想到自己积存了几十张五角的钱。她把秦冬红带进屋去，数了十一张钱出来，一张一张地摆在她面前说：“冬红，你看，每一张钱上面有两个女孩，十一张一共二十二个女孩，这就是张老师带着二十一个女孩来给你过生日。你把钱拿到那边商店去，可以买到很多棒棒糖，拿回去慢慢吃，好吗？”
秦冬红把钱装进口袋走了，张老师看着她越去越远的身影，心中很不安，因为她看到了秦冬红接过钱的时候的失望神色。一会儿女儿丰灵灵回来了，张老师和她说起这件事情，丰灵灵说：“妈妈，冬红怪可怜的，我们就找二十一个人去给她过生日吧！”
“可是哪里去找这么多女孩呢？”
丰灵灵说：“我有办法。”然后就蹦蹦跳跳地出门了。她来到李小娟家里，让李小娟去找杜敏，她去找向阳花，这样二传四，四传八，不到一个小时，就有三十多个女孩来到学校的操场上集合。张老师跟大家讲只需要二十一个女孩，可是大家吵吵嚷嚷，谁也不愿意不去，她只好把所有人都带上了。一行人走到凉风坳，她们看见秦冬红在那块巨大的石板上睡着了，她的脸上还挂着泪珠呢。在她的身边，十一张钱被摆成了四行，每张钱都用小石头压着，每张钱下面都用石头写着两个名字：何萍、赵雅倩、李芳芳、向阳花……
秦冬红记不住那些简单的字，却把同学们的名字的写法记住了，这让张老师和女孩们都泪流满面。所有人都围在秦冬红周围，谁也没有说话，谁也不知道应该怎样叫醒她，场面鸦雀无声。秦冬红在这时候醒过来了，她一下子跳起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似的，把周围的人们一个个地看了个清清楚楚。张老师一拍手，所有的女孩都跟着拍手，并随着节奏唱起来：“祝你生日快乐，祝你生日快乐……”
秦冬红幸福地笑了，跳着与张老师和女孩们拉手。大家流着泪，也都笑了。她们到秦冬红的家里去，每个人都送给了她一份小小的生日礼物，也接过了她给的黄瓜和已经蔫了的芍药花。从此所有的女孩都成了秦冬红的好朋友，而她的成绩也渐渐提高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