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公司副总经理曹春淮找到罗新农说,他想买一套房子,把父母接到城里来住,还缺二十万块钱,问罗新农能不能借给他,两个月内归还。罗新农很为难,他的家底也就二十万块钱,那是他们夫妻辛苦积攒起来的,但是曹春淮在总经理王世庄携公款潜逃以后,行使的是总经理的权利,罗新农不敢得罪他。他给出差在外的妻子打了一个电话,妻子问:“他平时信誉怎么样呀?”
罗新农认为,曹春淮平时人品还不错,很守信义,因此去银行取出了二十万元。曹春淮连声感谢,打了借条拿着钱走了。
第二天,罗新农去公司,发现曹春淮没有来上班,同事也不知道他去哪里了,他就有点不安。到了下午,曹春淮还没有来,打他的手机,打通了却没有接。罗新农实在坐不住了,打个的士去了他的家。曹春淮的妻子告诉他,曹春淮昨天下午两点出门以后,就再也没有回来。罗新农更加吃惊,他昨天就是下午两点打电话叫罗新农去拿钱的。
此后曹春淮一直没有来上班,罗新农越来越着急。人们纷纷传言,公司的钱被王世庄掏空,其实是和曹春淮合伙干的,现在曹春淮去找王世庄分钱去了,临走时还不忘捞一把,带走了罗新农的二十万元。大家都劝罗新农去报警,罗新农犹豫不决。这天妻子回来了,她认为借条还没有到期,还是等等再说。
但是这一等就是一个多月,曹春淮一直音信渺茫。而单位因为两个领导都走了,上级部门还没有介入,大家成了一盘散沙。这天上午,公司里只有坐立不安的罗新农一个人,一个姑娘进来了,她自我介绍说是某保险公司的业务员。罗新农一听就烦,连说:“走开,你走开!”
姑娘没有走开,而是在他面前坐下来了,她笑容可掬地说:“先生,我们现在推出了一项新业务,叫诚信保险,我想你会有兴趣的。”
罗新农一听“诚信”两个字,心就被刺痛了一下。他不由自主地看着姑娘,姑娘就解释业务内容:“你如果借了钱或者其他东西给别人,买了保险,对方没有按期归还的话,每超过约定日期一天,保险公司就负责赔偿所借贷款的千分之三,直到赔偿金额和所借金额持平为止。如果借户按期归还,保险公司则会退回保险金本金。”
罗新农不能不动心。他查验了姑娘的工作证和身份证,知道她叫梁可馨。他把梁可馨带回家里,拿出五千块钱买了保险。梁可馨走后,他长长地出了一口气。因为如果曹春淮携款潜逃的话,报了案也不一定能追回钱来,王世庄就是例子,他已经潜逃三个多月了,警方还一点办法都没有。而现在买了保险,那二十万元总算不会丢掉了,只是回来得慢一点。
第二天他和几个同事说起这件事情,同事中有个人对保险行业比较熟悉,他说:“据我所知,没有任何一家保险公司有诚信保险这项业务。你别是上当了啊!”
罗新农一惊。他立即找出梁可馨的名片打她的手机,却被告知已经停机了,打她名片上面的保险公司的固定电话,接电话的人告诉他:“这里是屠宰场。”他按照梁可馨身份证上面的地址找去,那里是流浪儿童收容所,根本没有这个人。
罗新农回到家里,一屁股坐在沙发上,手和脚都开始颤抖起来。不但二十万元泡汤了,还赔进去五千块钱,经过这么一折腾,家里一点余钱都没有了,怎么办?
在别人的建议下,罗新农报了警。从派出所做完笔录回家,已经是晚上了,妻子已经回来了。她看出罗新农的脸色不好,问:“发生什么事了?”
当妻子知道所谓的诚信保险是一个骗局之后,平静地说:“就当这笔钱丢了吧,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小心就行了。”
妻子的宽慰让罗新农感觉温馨,但是也激发他更希望把钱找回来。可是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是三天两头去问派出所,问得人家都烦了,这天一个民警对他说:“王世庄贪污的几百万还没有追回来呢,你这点算什么?”
罗新农非常生气,但是也无可奈何。这天刚好是曹春淮借款到期的日子,不但曹春淮没有出现,连妻子也没有回来。罗新农给她打了电话,妻子没好气地说:“打电话干什么?漫游不花钱呀?”
漫游?罗新农大吃一惊,连忙问:“你在哪里?”
“深圳!以后不要再打电话来了!”妻子说完就挂了,罗新农忽然感到心中有一个巨大的空洞。妻子以前也经常出差,但是每次都要打电话通知他,这次去了那么远的地方,他却毫不知情,看来她已经离心了。这肯定是因为那二十万块钱,这在他家里是一个巨大的变故,大变故下是很容易造成夫妻离心的。
罗新农再拨妻子的电话,她就不接了,这让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他头昏脑胀,倒在沙发上不知道想什么好。不知过了多久,一阵门铃声传来,他也懒得理。门铃固执地响,他只好打开门,见到来人竟然是梁可馨。罗新农所有的怨怒一下子爆发出来了,他猛地抓住梁可馨的手腕,把她拖进屋来。梁可馨痛得失声尖叫,好容易才挣脱开了手。罗新农大叫:“骗子!我叫派出所来抓你进去!”
他说着就要打电话。梁可馨痛得直流泪,却也顾不得,大声说:“我就是给你还钱来的啊!”
罗新农呆呆地看着她。只见梁可馨打开钱包,把一沓一沓的钱拿出来摆在沙发上,然后说:“你数数吧,二十万零五千块钱。”
罗新农没有数,他瞪着梁可馨问:“五千是你应该给我的,二十万是怎么回事?”
梁可馨擦干了眼泪,笑着说:“保险公司赔给你的,要不要?”
“要要!”罗新农连声说。梁可馨向他要了曹春淮的借条,也不理他一连声的疑问,出门了。罗新农看着茶几上的钱,还怀疑自己在做梦。他想了好一会儿,给妻子发了个短信,说钱已经回来了。妻子回复了三个字:知道了。
保险公司那么快就做了赔偿,使罗新农长久的担忧压抑忽然间减除,一夜没有睡好。第二天他还在床上的时候,就接到了一个电话,打电话来的就是曹春淮,他问罗新农为什么还没有来上班。罗新农一看时间,原来已经九点多了,连忙穿好衣服赶过去。
罗新农惊异地发现公司的工作人员已经全部到位,正在有条不紊地工作。他刚在自己的位置坐下来,曹春淮就到了他面前,说:“我代表公司感谢你的支持!——哈哈!你一定很奇怪吧?”
罗新农在曹春淮面前感觉很惭愧,当然也很好奇。曹春淮说:“你们不知道王世庄跑到哪里去了吧?当时我也不知道。但是我太了解他了,他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卷款潜逃,一定会通过某种方式和家人联系,电子邮件啦,QQ啦,等等,只要用暗语,公安机关就不知道是他。所以我也作了一个卷款潜逃的假象,我相信他很快就会知道,他孤立无助,一定会和我联系。都是公安局要抓的人,他不会怕我报警。我到成都躲藏起来,一个多月以后,他给我打来了电话,还提出分一百万给我。我去深圳见到了他,取得了他的信任以后,瞅准一个机会把他扭送到了当地公安机关。时间长了没有见到我,我怕你担心,所以叫侄女办了一些假证,来骗你买了一个诚信保险。其实那二十万块钱一直在她手里。谁知道还是没有能稳住你的心,你提前报案了,不过并没有影响到我的事情。”
罗新农心里一动,说:“这么说……”
“是的,”曹春淮打断他的话说,“尊夫人就是去深圳羁押罪犯去了。她要明天才能回来。”
罗新农的妻子是刑警。第二天,她风尘仆仆地回到了家里,罗新农对她殷勤备至。可是妻子并不领情,说:“我不接你的电话,你怎么想的?”
罗新农只好说,什么也没有想。“真的吗?没有怀疑我隐瞒你什么吗?没有怀疑我一去不回来吗?”在她的连续追问之下,罗新农越来越抬不起头来,她还继续说:“这么久的夫妻了,还不值得相信吗?你既然相信曹春淮的人品,借钱给他,为什么还要疑神疑鬼的?”
罗新农一句话也没有回答,但是心里很委屈:在这个诚信失却的时代,能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