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市长的“恩赐”
李成华回到城里,越想这次老虎坳之行越觉得后怕,他实在不愿意再跟那些人掺和了,可是又担心那些人找自己麻烦。怎么办?后来一想,干脆,惹不起还躲不起,不干出租这行了,反正这行也没有多大发展前途。他到了公司,准备退了车,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李成华一进出租车公司的大门,就发现情形有些大不对头。在公司里,他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平时自己到公司里来,那些头头们很少有人用正眼看他。可是,这次他们的表现却大不相同,很多人老远就同他打招呼。他走过后,他们还在背后悄悄议论。从前那个趾高气扬的公司老板,这回也亲自迎出来,说:“小李啊,你可回来了,我们正在四处找你。”
李成华有点儿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了,疑虑重重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吗?”老板轻轻地抚着李成华的肩,和颜悦色地说:“小李,不,现在我们应该叫李副队长了。”李成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像看个怪物一样看着老板。老板却“嘿嘿”一笑,清了清嗓子,郑重宣布:“从今天起,你,李成华就是本公司的副队长,负责车辆的调配,月工资两千。”李成华狠狠地掐了掐自己大腿上的肉,感觉到还疼,自己不是在做梦。
老板看到李成华沉默不语,就讨好地说:“小李啊,祝贺你,快去办交接手续吧。”李成华死死地盯着老板,一字一板地问:“说,为什么要升我的职,说不出个理由,我是绝对不会接受的。”老板露出一脸的无奈:“我答应过人家,不能说。”李成华毅然地转过身,掏出车证,扔给老板:“那好,我正不想干了,今天就是来辞职的。”老板赶紧拉住李成华,哀求道:“小李啊,你可不能这样啊,否则,我就没法交代啊。”李成华步步紧逼:“那你说,究竟是谁在背后捣鬼?”老板没办法,提起笔写了个地址,交给李成华说:“人家说了,有事可以到这里去找他。”李成华瞟了一眼字条,上面写着“花都别墅12号”。李成华心里一惊,那里可是本市的高档别墅区啊,住的都是有钱人。
第二天,李成华直奔花都别墅12号。他要弄明白,帮他的这个神秘人物究竟是谁。李成华摁了一下门铃,一个小保姆开了门。李成华报上自己的名字,小保姆便把他领进一个雅致的小院。显然这家主人对他的到来早有准备。小院里,两棵榕树并排而生,假山喷泉应有尽有,真可谓是繁华都市里的一块世外桃源。
进了屋,李成华看到一个胖乎乎的老头正在悠闲地品着茶。小保姆低头哈腰地走过去,轻声说:“金市长,人来了。”
他就是金成之!只见金成之头不抬眼不睁地“嗯”了一声,小保姆悄然退下去。
金成之抬起了眼皮,反复打量了李成华一阵子,眉开眼笑地走过来,拍了拍李成华的肩膀,又亲自给他倒上一杯水,说:“小李啊,你来城里打工,怎么不跟我打声招呼,让你受委屈了。”李成华忐忑不安地看着这个肥得跟猪一样的老家伙,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金成之看到李成华满心狐疑的样子,嘴角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接着又说:“你是青县老虎坳村李老栓的儿子吧?”李成华不禁暗暗大吃一惊,他对自己的情况居然了如指掌,当下有些木然地点了点头。
金成之长叹一声,“这个老李头啊,儿子在城里工作,怎么也不跟我说一声,他啊,还是那个倔脾气。”李成华听金成之的话,好像他跟父亲挺熟的,自己怎么从来没听父亲提起过他?李成华试探着问:“你认识我爸爸?”金成之脸上掠过一丝苦涩:“岂止认识,他是我们家的恩人哪!”
“恩人!”这下子更让李成华陷入云山雾罩里了。
金成之顿了顿,讲出了一段辛酸的往事。
二十三年前的一天夜里,金成之突然被一伙戴着红袖章的人带走了。事后得知,金成之有一个在国外的姐姐来了一封信。这封信被红卫兵中别有用心的人查获了,给他扣上了一个里通外国的罪名,当成卖国特务给逮捕了。这对于结婚不久的金成之夫妇来说,真可谓是祸从天降。后来,虽然查无实据,但是像他这样有“污点”的人,也是重点防范对象,金成之夫妇很快就被注销了城市户口,下放到塞北的青县老虎坳村。
金成之的妻子下放后的两个月产下一个男孩。塞外的早春依然寒风料峭,母子俩瑟缩在茅草屋里,没有人送一斤鸡蛋,半斤红糖。由于缺乏营养,奶水不足,儿子整天哭闹不停,母子哭成了泪人。金成之也无计可施。
离他们不远,住着李老栓两口子,他们实在是看不下去了,就毅然地把金成之三口接到了自己的家里,并腾出最温暖的炕头来让他们睡。当时,李老栓的老婆也有一个三个月大的男孩,由于金成之妻子的奶水少,李老栓的老婆就经常用自己的奶水接济他们的儿子。在李老栓的老婆精心照顾下,他们的儿子长得很健康,也很招人喜欢。
那时,生产队正在修大坝,金成之每天都要出工。有一天,队长的儿子邀他在外面喝酒,他喝醉了之后,就睡在别人家。队长的儿子便悄悄地潜入金成之家,想来个“偷梁换柱”,尝尝城里女人的味。当金成之的妻子发现时,他已经上炕了,妻子虽然尽力反抗,但还是被他强暴了。
酒醒后的金成之回到家时,一切都晚了。愤怒的金成之抄起斧头,向队长的儿子的头部打了过去,那小子当场就昏了过去。当时以为他被打死了,为了活命,金成之夫妇连夜出逃,把儿子托付给了李老栓两口子。
没想到那个队长儿子的命真大,居然没有死。“主犯”已逃走了,再说队长儿子干的又不是啥光彩事,这事就不了了之了。可是祸不单行,一年后,金成之的儿子得了肺病,那年月,农村缺医少药,李老栓夫妇虽然尽全力抢救,但也没有挽留住孩子的生命。后来,政治气候有些变化,他们才得以回城。
最后,金成之又叹气说:“你爸爸就是那种倔人,我后来找过他几次,想帮帮他,他死活也不肯接受。说什么没有带好我们的儿子,已经对不起我们,不能再麻烦我们了。可这怎么能怪他啊!”
李成华像在听天书一样,听着金成之的回忆,他对金成之说的将信将疑,父亲可从来也没有向自己说起过此事,可看金成之的样子又不像在说谎。如果不是从骨子里对当官的没有什么好印象,李成华倒是觉得,金成之对自己来说不像是一个位高权重的市长,而更像一个和蔼可亲的老人。
李成华仍然有些疑惑地问:“金市长,你早不帮我,晚不帮我,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帮我啊?”金成之苦笑了一下,深邃的目光中透出一种悲哀,说:“我也是刚刚知道你在城里的。”继而又语重心长地补充道,“小李啊,在出租车公司里,好好干好你的本职工作,多赚点钱,孝敬孝敬你爸爸。别的事,千万别多管,这个社会很复杂,有些事并不像你表面上看到的那么简单。”李成华低下了头,金成之的话不能说没有道理。
李成华离开时,金成之拍着他的肩膀,意味深长地说:“以后有什么困难尽管到这里来找我。看在我与你父亲交情的分儿上,如果你想帮你金叔一把,那你金叔我决不会亏待你的。”
八、丑女人现身
从金成之的别墅出来后,李成华犹豫不决起来,是去还是留?
这时,李成华的手机嘟嘟地响起来,李成华打开一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他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竟然是田丽丽。“李大哥,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找你,可是始终找不到。今天,我到你们出租车公司才打听到。”李成华奇怪地问,“你找我干啥?”田丽丽说:“李大哥,你帮了我那么大的忙,今晚,我想在梦园茶楼,请你喝杯茶以示感谢。”李成华哼了一声,说:“不必了。”心想你给我带来的麻烦还少吗?谁知道你们又在搞什么名堂。田丽丽态度恳切地说:“大哥,我是真心想谢谢你啊!”李成华讽刺地说:“谢谢我?那就不用了,只要你不让我再次死里逃生就行了。”田丽丽惊讶地问:“怎么,有人想算计你?”李成华冷笑道:“你别装了,你们想要的东西真的不在我手上,求求你放过我吧!”田丽丽在电话那边着急地说:“大哥,你听我说,你所说的事我真的一点儿也不知道。如果你真的惹了他们,那就坏了,你还回城干啥?就凭你,你能逃出他们的手心吗?我敢肯定,你早已在他们监视之中了。”李成华拿手机的手颤抖了一下,此刻他也意识到,自己这趟城里之行,确实有些冒险。他的神经顿时收紧,声音有点儿发颤地说:“那你们想怎么办?”田丽丽有些生气了:“不是我怎么办,而是他们怎么办你。大哥,你是个好心人,我真不愿意袖手旁观啊,你就相信我一次好吗?”李成华半信半疑地问:“你想怎么帮我?”田丽丽想了一会儿,说:“你大摇大摆地走出来,到花星歌艺厅的4号座,在那里等我的短信。我提前赶到那里,替你观察你周围的情况,看看有谁在跟踪你。到那时,我们再想法把他们甩掉。”李成华感到浑身阵阵地发毛,看看窗外,每一个人都像是那些凶恶的打手。挂断手机,李成华犹豫不决起来,相信不相信田丽丽呢?相信她,万一她跟小胡子是一伙儿的,那自己可就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了;不相信田丽丽,如果她说的是真的,那自己就更遭殃了。李成华在自己的小屋里,反反复复地转了一圈又一圈。就在李成华举棋不定的时候,他的手机又嘟嘟地响起来,李成华看了一下,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接还是不接?他把大拇指移到接听键上,又移下来,再移上去,又再次移开。手机一直顽固地响着,最后他一狠心,还是接了。电话还是田丽丽打来的,田丽丽有些着急地说:“大哥,你怎么还没有来啊?请相信我好吗?我对你真的没有恶意。要是我想害你,还绕这么大圈子干什么?”李成华挂了电话,把心一横,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然后,大踏步地走出家门。
李成华提心吊胆地来到花星歌艺厅。来花星歌艺厅消遣的人真不少,大厅里几乎座无虚席。有几个不男不女的歌手在台上声嘶力竭地唱着,爱呀恨呀的。李成华哪有心思管这些,他找到4号座,那里面果然没有人。服务小姐走过来,皮笑肉不笑地问:“先生喝些什么?”李成华没好气地摆摆手:“不要,不要,什么都不要。”
气得服务小姐撇撇嘴,转身走了。这种地方李成华还是头一次来,感到什么都不自在,更重要的是,他觉得周围那些把头发染得花花绿绿的人,都不像是好人。
李成华等啊等啊,简直是度秒如年。周围都是三三两两交头接耳的情侣,唯独李成华是孤单单的一个人。他时不时地用目光四处搜寻着田丽丽的影子,可是全场根本没有田丽丽的身影,就连长得跟她相仿的也没有。李成华如坐针毡,反反复复地看着手机,可手机也好像是死了一样沉寂,短信迟迟不来。过了一会儿,歌艺厅里的音乐骤然发生了变化,一个小姐手托一个面具走过来说:“先生,假面舞会就要开始了,你要一副面具吗?”李成华哪有这份心情,摇摇头:“不,不要。”正在这时,李成华的手机响了,他低头一看,上面出现一行字:马上买下它。李成华抽出一张钞票,扔给那个小姐,说了声“不用找了”,然后接过了面具。
不一会儿,灯光暗淡下来,接着响起了舒缓的舞曲。歌艺厅里的人们纷纷离座,走入舞池。这时一个戴大灰狼面具的人走到他面前,拉起他的手说:“来,我们跳个舞吧。”李成华想拒绝,那个人轻声说:“我是田丽丽,快跟我进入舞池。”李成华带着满心的狐疑,戴上面具,跟着田丽丽转入舞池。此时灯光变得更暗了,转着转着,田丽丽猛地拉了他一把,他们悄悄地从侧门溜了出去,很快上了一辆轿车,迅速离开了歌艺楼。
车子七拐八拐,拐进了一片别墅区。进了其中的一栋别墅,田丽丽这才长出了一口气:“总算把那些尾巴甩掉了。”然后到冰箱里取出一瓶可乐扔给李成华,“喝吧。”李成华疑惑地看着她,不敢打开。田丽丽笑了笑:“别怕,里面没有毒,你应该相信我。”李成华这才打开可乐,喝了一小口。田丽丽又问,“你说有人要害你?”李成华点点头,便把自己的遭遇说了。听完后,田丽丽陷入沉思之中。过了好半天,她才自言自语道:“小胡子究竟是谁派出去的?那个神秘的人又是谁呢?”李成华张口就说:“肯定跟小胡子是一伙儿的,也许他们一直在跟着我们,只是我们没有发现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