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从周道:“朱公现今已不同往日,堪称雄才大略之主,手下猛将如云,更兼有敬翔、裴迪、李振等儒士辅佐。尤其是敬翔先生,真可谓再世张良、重生诸葛,当此乱世之下,必可助朱公成就旷世大业!”
“既然通美这样说,我们信你的。”李重胤转脸对李镗道,“我看咱不如就投靠他吧!”
李镗很是爽快:“好!就听大哥的。”
葛从周、王檀一听,不禁喜出望外,二人都明白,这玉山寨里的三千多人可都是经过阵仗的绿林豪杰,更有李重胤、李镗的调教,自然是那些新募之军无法相比的。因此,二人皆连声称好,恨不得马上就带这些人下山。
李镗说道:“通美、玉郎莫急,我哥俩在这一带绿林中还有点面子,明天我就去黄花子、石令殷、老河神三个大寨走一趟,去说服他们一块投靠。”
葛从周、王檀更是大喜,连声称谢。当晚,山寨中大摆宴席,此时已是宾主一家,自然是推杯换盏,尽欢而散。
过了两天,李重胤正陪着葛从周、王檀吃午饭,突有喽啰来报:“二寨主回来了!”
三人忙放下碗筷,来到寨门口。只见李镗领着四个人正朝山寨走来,后面还跟着几辆小车,王檀一眼就认出那是被劫走的募银!
葛从周朝李镗身后的四人望去,有一人不认识,另外三人却是相识的:一位中年汉子,也是黄巢手下大将,姓黄,名文靖;一位少年,依稀就是霍存在王满渡失散的义子霍彦威,只是左眼好像盲了;另一位身长七尺的汉子,姓华,名温琪。三人也看到了葛从周,连忙上前行礼招呼。
霍彦威急问道:“葛叔叔,听李叔叔说我义父也在宣武军中,是真的吗?”
葛从周点头称是。李镗道:“我来给通美和王将军介绍一下,这位是石令殷大寨主,这位是老河神寨华温琪大寨主,彦威贤侄是他的二当家的。”随后又指着黄文靖笑道,“他自然是黄花子寨当家的了,你们的募银就是他抢走的!”
黄文靖笑道:“偷东西竟偷到自家人头上了,通美莫怪,莫怪!”
众人哈哈大笑。
李镗道:“三位当家的都愿投靠宣武军,怎么样,老葛,我这功劳不小吧?”
葛从周笑着称是。李重胤笑道:“咱们快进寨子摆酒庆贺,这可是咱当山大王的最后一顿酒了,以后咱就得受人管制了,今日须得一醉方休!”
众人哄然叫好。
席间,葛从周问起霍彦威眼睛的事。霍彦威说,王满渡之战时,左眼为流矢所中,只好拍马乱跑,后来就昏倒在滑州地界的一块庄稼地里,幸被一老农所救,养伤期间恰好就遇到了华将军。葛从周大奇,忙问华温琪是怎么回事,华温琪有点不好意思,吞吞吐吐了半天,葛从周才弄清是怎么回事。
华温琪,字德润,宋州下邑人,世代为农,少时便入了黄巢军,黄巢攻陷长安建立大齐后封他为供奉官。王满渡之战后,他四处打听黄巢的下落,走到滑州时听到了黄巢遇害的消息,便决心以死殉节。先是投白马河自尽,不想,随河水漂流了数十里,竟被人搭救了。他死志坚决,就跑到胙县一个桑树林中自缢,可是自缢了几次,树枝老是折断,恰被一位老农看到,劝他道:“壮士相貌堂堂,绝非寻常之人,既然上天不让你死,壮士日后肯定会有后福的!”华温琪这才打消了寻死的念头,随老农回到家中,刚好就碰上了霍彦威。二人一商量,就告别了老农,找寻了些失散的义军,最后来到这里立寨安身,四处行侠仗义,久而久之,华温琪、霍彦威就分别得了个“不死金刚”和“独眼少侠”的江湖绰号。
众人听罢,皆连声称奇!
次日,葛从周、王檀告别众寨主先回陕县,向郭言禀明情由。郭言也是喜不自胜,忙令军士在城外多搭营寨相候。不几日,李重胤、李镗、华温琪、霍彦威、黄文靖、石令殷等各率其众相继到来,点算人马竟有六千余众。郭言大喜,自然是大宴一场,随后就令诸将分头募兵。不觉之间,已是秋去冬来,所带募银业已用尽,新募兵丁竟达一万五千余人,远远超出了当初的预想。郭言与几位将军一商量,便决定收军东返大梁了。
风雪夜
“虎侯”郭言西行募兵回到大梁后,汴州平添了二万多军士,又得了六员战将,朱温不禁心花怒放,亲自设宴招待李重胤、李镗等人。霍存、霍彦威父子重逢,自然分外欢喜。朱温军中,大多曾是黄巢义军中的战将,原本就有不少人相识,因而,众人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酒酣之际,突有滑州义成军节度使安师儒求见,朱温一听,大感奇怪,连忙拉着敬翔至迎宾厅与安师儒相见,一问之下,方知情由。
原来,安师儒安于享乐,竟将滑州军政全都委托给了左、右两厢都虞候夏侯晏、杜标,谁知此二人骄横恣肆,擅杀成性,致使军中天怒人怨,逃兵日渐增多。军校张骁酒后误事,违反了军规,深恐二人把自己杀了,便带着自己的部属伺机潜出了城。许多逃兵闻听后,纷纷投靠到张骁旗下,很快就聚集了两千多人。张骁大喜,竟率众攻袭滑州。滑州城中的兵士早就不满夏侯晏和杜标了,不但消极怠战,且有很多人做了张骁的内应。安师儒听说后,这才着了急,为平息众怒,只得将夏侯晏、杜标二人斩首示众,任用张骁为行军司马,义成军这才得以稍稍安定。不想,此事被郓州天平军节度使朱暄得悉了,他认为这是谋取滑州的良机,即命濮州刺史朱裕向张骁许以高官厚禄,令其杀掉安师儒,占据滑州,朱裕亲率大军为外援。张骁平地能得一场富贵,自然照办。幸而张骁属下有人将消息透露给了安师儒,安师儒这才侥幸逃脱出城,前来汴州求救。
朱温听罢安师儒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诉说,心中一时还拿不定主意,便先安排他至驿馆休息,令人好生款待,随后即问敬翔如何处置。
敬翔满脸含笑地说道:“恭喜主公,贺喜主公!”
朱温大奇:“何喜之有?”
敬翔道:“平白地得一方镇,这还不是大喜?”
朱温摸不着头脑,问道:“先生何来此言?”
敬翔收起笑容,一脸庄重地说道:“既然滑州生乱,主公便可以平叛为名,率军直入滑州。不过,此事一定要快,一定要抢在朱裕的前面!”
朱温大悟,连连点头,喜道:“好,好,我这就遣人去回复安师儒,本帅将亲自率军去滑州‘平乱’。”
敬翔摇了摇头,怪异地一笑,反问道:“难道主公还想让他继续做滑州节度使吗?”
朱温大悟,当即令张存敬前去驿馆将安师儒斩杀了——可怜安师儒堂堂一镇诸侯,至死都蒙在鼓里!
朱温连忙整军出发。不想,刚出北门,朱友宁就风风火火地赶来了,说是夫人有要事,让他立即回府。朱温不敢怠慢,忙令大军原地歇息,自己则快马赶回了府中,一见张兰舒就问道:“夫人,发生什么事了?”
张兰舒道:“没什么事,只是听说你要亲自率军前往滑州,为妻觉得有些不妥。”
“有何不妥?此事可是敬先生的主意!”
张兰舒俏目一抬,笑道:“你现在是朝廷钦命的平蔡都统,又是汴州节度使,如今,蔡贼未平,你却不请圣旨就擅自跨镇用兵,这妥当吗?”
朱温低头一想,不禁连连点头:“夫人说得有理,不过,放过如此夺取滑州的良机,实在是可惜啊!”
张兰舒道:“滑州还是要取的,妾身的意思是你不必亲自出马,让部将去就行了,一旦朝廷怪罪,你就推说是部属瞒着你干的。如朝廷认可,你还可以表奏属下去当这个义成军节度使。”
朱温哈哈一笑:“不错!李克用有个女韩信,夫人你就是我的女诸葛啊!”于是,当即又回到军中,吩咐朱珍代替他率军星夜前往滑州,一定要赶在朱裕之前拿下滑州。
朱珍问道:“若是朱裕也星夜行军,我军定难赶到朱裕之前!如若朱裕先入滑州,我军该怎么办?”
“这个……”朱温还真没想到这一层,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敬翔插言道:“朱暄、朱瑾屡屡相助于我,现在决不能得罪他们,若朱裕先入滑州,将军也只好回军了。”
朱珍得令,即率三千骑军急速北进。不料,刚入滑州境内,天气骤然大变,先是西北风大作,接着又是漫天大雪,人马前进已极为困难。郭言对朱珍说道:“这鬼天气实在不利于行军,不如先找个地方歇息一晚,等风雪小一点再走。”
“不可!”朱珍语气极为坚定,“所谓兵贵神速,濮州、大梁本就和滑州的距离差不多,但朱裕比我们出发得早。说实话,若没有这场大风雪,我军很难赶在朱裕之前到达滑州。这场大风雪,说不定是上天在帮我们呢!我听说,朱裕此人也颇善用兵,好在他并不知道我军也在打滑州的主意,否则,他肯定也会冒雪行军的!传令下去,让军士们牵马步行,冒雪前进!”
于是,汴军顶风冒雪,经过一夜艰难疾行,到达滑州时,天才刚刚放亮。当滑州军士听到呐喊声时,汴军已将百余架云梯搭在城墙之上了……
朱裕率军于中午方才抵达滑州城下,这时,城墙上早已飘扬着宣武军的“朱”字大旗了。朱裕眼看着滑州城墙,心中懊恼不已,不住地扼腕叹息,他此时没有接到朱暄的军令,不敢擅自与汴军交战,只好率军又退回了濮州。张骁趁乱逃到濮州,朱裕恼羞成怒,一口闷气正没地方出呢,竟下令将他斩首了。
朱珍雪夜取滑州的捷报一到汴州,朱温随即上表朝廷,备述滑州“平乱”之功,并说安师儒已为滑州乱军所杀,奏请以胡真为滑州义成军节度使。朱温原本还担心朝廷会怪罪于他,不会准了他的奏请,不曾想,表到兴元,僖宗不但丝毫不予怪罪,准了他的奏请,还对他心存感激,加封他为检校太傅,改封吴兴郡王,食邑增加到三千户。
朱温大感意外!
朱温不知道,这时的大唐已经有两个朝廷了!更为可悲的是,兴元这个僖宗朝廷,普天之下,算上朱温,才有四个藩镇尚还拥戴。
原来,朱玫在大散岭没有追上僖宗,只得退回了凤翔。他担心僖宗会治他灭族的大罪,因此心中就有了另立皇帝的想法。他对宰相萧遘道:“主上播迁六年,中原将士身冒矢石,天下百姓供奉馈饷,战死饿死者,十之七八,方才克复京城。天下正喜车驾还宫,主上却把勤王之功全都归给了田令孜,使其身贵家荣,大权在握,致使纲纪毁堕,藩镇扰乱。朱某本是禀遵圣命来迎车驾的,然而,圣上不但不体恤我的一片忠贞之情,反将我视作逼驾胁君的逆臣。吾辈报国之心极矣,战贼之力殚矣,如今又怎能垂头弭耳受制于阉宦之手呢?相公为何不改立有为之君以利社稷呢?”
萧遘闻言大惊,抖动着花白的长须说道:“圣上践祚十余年来,并无大过大恶。只是由于田令孜专权肘腋,才使得坐不安席。其实,圣上也已经有所醒悟了,与老臣说起,常常是流涕不已。近日圣上本无离京出幸之意,只是田令孜陈兵帐前,迫胁以行,连天明都等不及。其罪皆在田令孜,天下谁人不知!何况,近日田令孜已被圣上驱逐到了蜀中,足下既然尽心于王室,正宜率兵归镇,上表迎归銮驾,若能如此,足下德业功名,必可彪炳千古。老夫劝将军三思!”
朱玫恨恨地说道:“李家王子极多,为何有天下者,只能是此一人呢?”
“废立重事,虽有伊尹、霍光之贤,尚贻后患!”萧遘语义极为真诚地劝道,“古人云:‘不为福先,不为祸始。’如朱公必欲为之,则是舍福求难,祸不远矣!”
朱玫白净的面皮渐露狰狞之色,起身说道:“我意已决,必立李氏一王为帝,敢有异议者,杀无赦!”
随后,朱玫又去劝说李昌符。李昌符本就是个没有主意的人,再加上他心中忌惮朱玫的大军,便对朱玫道:“李某唯朱公马首是瞻!”
朱玫大喜,当即将羁留在凤翔的百官召集在一起,威逼着他们奉襄王李韫监军国事。朝廷百官虽感诧异,却没有一人敢提异议,皆唯唯称是。朱玫再次请萧遘起草册书,萧遘却道:“老夫年老体衰,难以握笔,且久不为文,文思荒落,恕老夫难以奉命。”
朱玫大怒,当时就想杀了萧遘。李昌符劝道:“萧遘声望尤俊,年老德劭,举大事在即,擅杀宰相,实是不智之举。”
朱玫恶狠狠地说道:“萧遘老奸巨猾,不愿背废立恶名,但朱某也决不会让他置身事外!”
朱玫又请兵部侍郎郑昌图制册书,郑昌图不敢违拗,只得照办。随后,朱玫即带领着百官拜见襄王,襄王李韫半推半就地接受了册书。朱玫自兼左、右神策十军使,率领百官拥奉着李韫浩浩荡荡地回到了长安。
回京之后,朱玫便拥立李韫登上了皇帝大位,改元建贞,遥尊僖宗为太上元皇帝。朱玫自为宰相,裴澈掌管度支,郑昌图掌管户部。萧遘一再请求致仕养老,但朱玫怎会让他置身事外,硬是给了他一个太子太保的虚位。
为取悦各藩镇,朱玫劝李韫对各镇大行封赏,高骈、李克用、王重荣、朱温等更是连晋数级,皆晋位为王,只有李昌符,仅给了一个检校司徒的虚号。李昌符知道朱玫是有意排斥自己,不免怀恨在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