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温大喜,忙把朱珍、庞师古、胡真、郭言等一帮义军老相识叫了来,大摆酒宴,众人直至酩酊大醉,方才散去。
半夜醒来,朱温感到口渴,叫道:“兰舒,我要喝水!”
话音刚落,一个女人就端着一杯温水递到了他嘴前,声音听上去特别柔嫩甜润:“大帅请用。”
朱温一听声音不对,欠身坐了起来,问道:“你是谁?掌灯!”
这女人光着身子就把灯点上了,娇声道:“大帅,我叫韵娘。”
朱温眯眼瞧去,朦胧中只见一具曲线玲珑的裸体,两只玉乳丰满圆润,散发着诱人的体香。朱温这时已完全清醒,故作轻松地说道:“本帅要看看你的脸!”
这女人丝毫没有做作,把脸凑到灯前,娇声道:“大帅,您尽管看吧!”
这真是一张美得让人心神难耐的俏脸:弯弯的双眉下,一双眼睛迷离朦胧,灯光之下越发显得情意漾然,鼻梁峭直,鼻尖玲珑,湿润的嘴唇令人垂涎欲滴。看着看着,朱温就有些忍耐不住了,一把把她拉到床上,翻身压在了自己身下……
次日,朱温召集众将,下令全军加固亳州城防。此令一下,将士们大为奇怪:不是来增援陈州的吗,怎么倒像是要坚守亳州似的?
十几天过去了,众将仍未见有出兵陈州的意思,李思安实在忍不住了,就主动请缨带兵出击,朱温未加理睬。郭言也沉不住气了,对朱温叫道:“大帅,陈州城早已粮绝,我们再不去,陈州可就完了!”
朱温不疾不徐地说道:“我们这点人马,去给黄巢当点心啊?”
“那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啊!”郭言脱口叫道。
朱温怒道:“少再胡说,否则,小心你的狗头!”
敬翔见状,忙对郭言道:“郭将军少安毋躁,主公定有妙计。”郭言向来敬畏朱温,听敬翔如此说,就不敢再言语了。
待郭言离开后,敬翔对朱温道:“主公摆出一副防守亳州的架势,黄巢已经上当了,据斥候探报,黄巢调来阻击我军的几支人马已经撤了回去,敬某认为,此时可以出兵了。”
朱温道:“不急不急,再等等看。”
“主公是在等徐州、许州的援军吧?”
“正是。”
又过了两天,斥候回报:徐州节度使时溥率军三千,许州节度使周岌率军五千分别从东、西方向靠近了陈州。朱温对敬翔道:“我军此时可以出击了,敬先生看,该从何处下手呢?”
敬翔道:“先攻西华寨,李唐宾、王虔裕说黄巢粮草全集于此,如能将粮草焚毁,敌军士气必然受挫!”
朱温依照敬翔的计谋,约好了时溥、周岌,于次日午夜倾巢出动,直取西华寨。黄巢虽在西华屯有数千重兵,然而,汴、许、徐三军人马合起来已一万有余,更兼三面夹击、半夜奇袭,经过一夜激战,守军几乎被全歼,只有守将黄邺单骑逃走了。
西华寨的失守,掐断了秦宗权向黄巢提供军需粮草的供应线,二十万义军顿时失去了后备保障,士气大为受挫。朱温、周岌、时溥稍作休整后,决定继续进击,敬翔建议:“敌军三十余寨,首尾相连,击此而彼应,我军应该同时攻击各寨,令其顾此失彼,且难判断我军军力。”
周岌问道:“敌军营寨连绵十余里,从哪里下手好呢?”
敬翔道:“瓦子寨!这些瓦子寨原本都是民居,是把百姓迁出后直接进驻的军马,因此,只考虑了驻军,未考虑防守,易于攻取。”
时溥道:“还得同时知会陈州的赵犨,令其由城内出战,以成里外夹击之势!”
朱温点了点头,当即遣李思安趁着夜色破围进城,知会赵犨。
三日后,庞师古、胡真、李唐宾、郭言各率一路精兵,会同时溥、周岌共是六路,趁着夜色向瓦子寨扑去。一时间,杀声震天,鼓声动地,火光中,五颜六色的帅旗遍地挥舞,赵氏三兄弟也率军从陈州杀了出来,义军被打了个措手不及。黄巢接连听到各寨失守的军报,只觉得到处都是唐军,一时难断唐军究竟有多少人马,只得下令边打边撤。各路唐军自后追杀了一阵,方才收军回营。
已被围困了三百多日的陈州遂告解围!
朱温也不知会时溥、周岌,一大早即率汴军抵达了陈州城下。银须银发的赵犨率领着两个弟弟和两个儿子亲迎朱温于马前,向朱温连声致谢。朱温见状,赶忙下马,连道:“老将军辛苦了!”与其连辔入城。
一路上,陈州百姓夹道相迎,“朱令公,朱令公”的呼叫声不绝于耳。入城不久,一位老者在几个年轻人的搀扶下走到朱温马前,颤巍巍地倒了一碗酒,双手举起,两眼含泪地唏嘘道:“朱令公,您可是我们陈州的救星啊,老朽代表陈州百姓敬您一碗!”
朱温下马搀起老人,声音颇有些激动:“老人家请起,全忠来晚了,全忠不敢当,陈州百姓受苦了!”忙接过酒碗,一仰而尽。
老人又倒了一碗酒,走到赵犨跟前,说道:“赵使君,您带领陈州百姓,苦守危城三百余日,此乃亘古未有之壮事啊,陈州百姓感谢您啊!”
赵犨声音有些哽咽:“陈州能守三百余日,全是陈州父老子弟流汗流血换来的,赵某只不过是尽一个臣子的本分罢了。”说罢,接过酒碗一饮而尽……
朱温看在眼里,心中暗想:赵犨虽然年迈,却英勇果决,且甚得陈州百姓拥戴,将来必定是一强援,须好好笼络。赵犨与朱温攀谈之后,也有了自己的打算。他认为朱温沉毅敢为,驭人谋事,机权多变,前途定是不可限量。眼见唐室日有不振,自己又年近花甲,赵氏一门当可托付此人,便有深相结纳之意。次日,赵犨即延请朱温、敬翔到府,令自己的二弟、二子拜谢朱温。随后,即由敬翔做媒,把朱温的长女许配给了赵犨的次子赵岩。朱、赵两家既成亲戚,大喜之下,赵犨自是设宴相贺。
宾主正在欢饮之际,徐怀玉突然来报,说黄巢大军眼下正驻扎在故阳垒,尚让率兵五千直奔大梁而去。朱温大惊,只得匆匆与赵犨告别。临行,朱温对赵犨道:“目下黄、秦势力尚强,我们须得分头上奏朝廷速派援兵,再致书李克用,请其南下会剿。”
赵犨道:“朱公所言甚是,赵某再请时溥、周岌两位大帅一起上表、致书!”
朱温告别赵犨后,率军直奔亳州,令庞师古、徐怀玉、寇彦卿、王彦章、王檀率左骑都、厅子都、长剑都、银枪都三千多人,先行救援繁台,其余各部次日出发。
韵娘要求跟随朱温一起回大梁,但朱温心内惧怕张兰舒,哪敢同意,只好吩咐亳州刺史宋衮对其悉心照料。
金统
朱温、赵犨、时溥、周岌的使者同日到达太原,皆称黄巢、秦宗权合力,凶锋尚炽,请求李克用率军南下,共力讨敌。没过几天,朝廷的圣旨也到了,诏令李克用立即发兵南下,倾力剿除黄巢、秦宗权。李克用当即点齐五万蕃汉大军,取道潞州,欲由河阳南渡黄河,向中原进发。不曾想,大军刚到潞州,河阳节度使诸葛爽的使者就到了,说是黄河大桥正在修葺,大军无法过河。不久,又有探马来报,说诸葛爽正屯兵泽州,看情形是不想让李克用借道。
李克用明白,诸葛爽之所以不愿借道,是担心他会假途灭虢。康君立、薛铁山等大怒道:“既然人家不让我们过河,那我们就不用去增援了!”
史敬思道:“我看,干脆趁机把泽州、河阳攻占了,反正我们有朝命在身,正愁没有理由呢!”
李克用也有些气恼,就问夫人刘代云该怎么办。刘代云道:“朝廷待咱不薄,咱不能再给朝廷添麻烦,既然此路不通,不如另觅他途。”
李克用道:“那就只有绕道河中从陕州的风陵渡过河了,不过,这样一来,路程就多了一大半,没有一两个月恐怕到不了汴州!”
刘代云道:“俗话说,救兵如救火。我们不如率八千骑兵先兼程前往,让老盖率大队步兵随后继进。”
李克用道:“也只好如此了。”
此时正逢雨季,连绵春雨使得道路泥泞不堪,好在李克用的八千骑兵人精马壮,辎重又不多,当他们抵达中牟时,才刚到四月中旬。
大军刚刚在封禅寺驻下,李克用就策马奔赴大梁。
朱温万没想到李克用来得这么快,自然是待若上宾。寒暄过后,敬翔简略地介绍了一下军情:“黄巢自陈州解围后,就集结于太康一带,扬言说要报复汴军,近日来连续派出大军攻袭汴州,都被我军击退了。眼下,我军在北,赵犨、时溥在东,周岌在南,各军互相配合,黄巢军马虽多,倒也占不了多少便宜。”
李克用道:“这和我去年到长安时差不多啊!”
敬翔道:“李司空一语中的,不过,此时黄巢的兵力已不如在长安时了:一来,人马已不足二十万,且有很多是新招募的;二来,黄巢无坚可守,又逢雨季;三来,自打黄巢败走长安后,军心大挫,战斗力与克复长安前相比,已不可同日而语,更兼军心涣散,逃兵日渐增多,单是最近三个月,就有数千兵校投靠了我汴州。因此,眼下的黄巢早成强弩之末,已不足为惧,要紧的是趁热打铁,尽早歼除,以防他缓过劲来。不过,敬某担心的是秦宗权,好在黄、秦二人貌合神离,一时还很难真心合从。故此,我们必须尽快剿灭黄巢,然后再去对付那个秦宗权!”
李克用道:“好吧,明日我们就合力进击。朱兄自东北,我自西北,赵犨、时溥二帅自东南,许帅自西南,四路合击,定可一举歼灭黄巢!”
朱温听李克用口气中有些发号施令的意味,心中就有些不自在,但口中还是很爽快地说道:“就依贤弟的,我已给老弟准备了接风酒宴,请入席吧!”
李克用道:“好!不过,酒就少喝点吧,等剿灭了黄巢,咱们再大摆酒宴相庆!”
朱温道:“一言为定!到那时,我定当陪贤弟一醉方休。”
“鸦儿军又来了”的消息很快就在黄巢军中传开了,义军各军大为震恐,当晚又有不少人逃走了。黄巢次日一早大集人马,列阵相候。不多时,李克用的“鸦儿军”就如一阵乌云般压了过来。看看将近射程,义军如飞蝗般的飞箭压住了沙陀军的阵脚,立时两军就成了对峙的态势。
黄巢拍马徐徐出阵,尚让叫道:“陛下不可!”
黄巢笑道:“李克用还不是暗箭偷袭之辈!”
李克用闻言,心中大为受用,也拍马出阵。两骑相近,李克用就用一只独眼打量着这位纵横天下、把大唐江山搅得七零八落的“巨寇”。
看上去,此时的黄巢不像个将军,倒更像位儒雅的老秀才,他脸上的每一个部位,就连那浓密的长须,都好像满是慈祥,同时又带着凛然不可触犯的威严。李克用突然间有了种自惭形秽的感觉,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敬感油然而生——这是他过去从来没有过的!
黄巢开口了:“李将军一向安好吧?黄巢不幸,上天让我两度遇到将军;将军有幸,上天让将军两度遇到黄巢。”李克用听黄巢的声音非常平和,就如老友问候似的,也感觉格外舒心。
李克用在马上欠身施礼,一改往日满口白话粗语的作风,故作文雅地说道:“阁下既言天命,以阁下龙凤天资,如不起兵对抗朝廷,按正统行事,当可……”
黄巢打断了李克用:“本想将军能有些高见,岂料只是一有胆武夫耳!请问将军,刘邦、项羽自何而来?曹操、刘备、孙权又自何而来?”
李克用张了张嘴,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黄巢自问自答:“没有陈胜、吴广,何来刘邦、项羽?没有张角、黄巾,何来三国群英?”
李克用想说点什么,却没能说出来。
黄巢接着说道:“将军所称正统可能就是所谓的君统吧,将军可知世统、民统?天命要世道更新,百姓要所得均衡,世事进延,人事趋新,茫茫苍穹之序何处所在?民统求生,世统求稳,君统求安,三统相和,才是黄金之统啊!”
李克用一时还未能完全明白,但他隐隐约约地想到了一件事,这就是黄巢大齐皇朝的年号——金统!
黄巢继续说着,看上去是对李克用说的,但更像是自言自语:“当年我曾狂言:‘他年我若为青帝,报与桃花一处开’,实在是应改为‘我若一日为青帝,即催百花别样开’啊。如今看来,桃花自为桃花,菊花自为菊花,使命已毕,复何求哉!”
说到这里,他似乎又注意到了李克用的存在,叹道:“你也是一朵花呀!却不知如何开谢?”
李克用当时就有点云遮雾罩了,也不知黄巢是赞他还是骂他,只好改变话题,说道:“在长安时,阁下给李某的书信,令李某时时不忘!”
黄巢似乎突然失去了说话的兴致,只感到极为落寞,有气无力地说了句:“难得,难得,将军好自为之吧!”说罢,即拍马转身回本阵去了。
李克用立马当地,呆呆地望着黄巢的背影……
“大帅,让末将挑战!”史敬思的一声高喝,才让他回过神来,他这才勒马回归阵中。刘代云从没见李克用有过这种失魂落魄的神态,忙问:“大人,你怎么了?”李克用正要开口,突听阵前一声惨叫,他心中一个激灵,忙抬头向阵前望去,只见史敬思已将对方一员敌将刺下马来,敌阵中一员战将正抡刀出阵,大叫道:“阳景彪前来领教!”
这时,朱温、赵犨、时溥、周岌诸军也相继到达,见阵前鏖战正酣,皆勒马列阵观战。看看将近三十个回合,史敬思大喝一声,又把阳景彪打下马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