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解】
这首词写词人对恋人的思念之情。词的上片借月亮逐人而走,抱怨恋人不能和她相随相守。表面说“恨君”,实则思君,看似抱怨,实则思念。下片借月的暂满还亏,比喻她跟恋人的暂聚又别。这首词用语朴实晓畅,明白如话,写情自然流露,借月写人,构思奇巧,重复歌唱的形式富有民歌风味。
采桑子
北宋·吕本中
乱红夭绿a风吹尽,小市疏楼。细雨轻鸥。总向离人恨里收。
年年春好年年病,妾自西游。水自东流。不似残花一样愁。
【题解】
这是一首伤春闺怨词。词人以细腻的笔法将闺中女子的相思点燃得自然真切,折射出思妇对春天易逝,容颜易老,游子不归,无人怜惜的愁闷。上片先通过一系列景物描写营造出凌乱凄凉的气氛。首句“乱红夭绿风吹尽”点名暮春时节,“小市疏楼”写女子的居住环境。细雨蒙蒙中,沙鸥飞来,见到自由自在的沙鸥,女子想到自己只能在这小楼上无奈等待,倍添离恨。下片直抒胸臆,感叹每年春光明媚,自己却每年都憔悴不堪。后面三句是反用“花自飘零水自流”,她不愿意像落花一样随水漂流,而希望能挽留住一些时光。
【注释】
a夭绿:草木繁盛碧绿的样子。
黄金缕
北宋·司马槱
妾本钱塘江上住,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燕子衔将春色去,纱窗几阵黄梅雨。
斜插犀梳云半吐a,檀板轻敲,唱彻黄金缕b。望断行云无觅处,梦回明月生南浦。
【题解】
此词是一篇具有传奇色彩的曲子词。苏小小其人其事本来就常见于宋代词人的吟咏,司马槱梦苏小小唱词的故事,更因其传奇色彩而在宋代广为流行,屡见于宋人笔记小说。在故事流传的同时,这首词也在市井勾栏广为传唱。这首词以缠绵的抒情笔调,将一段浪漫而凄艳的梦中经历叙写得迷离恍惚,清丽凄恻,收到了很好的艺术效果。
【注释】
a犀梳:犀牛角做的梳子。云半吐:指犀梳在鬓发间露出一半。
b黄金缕:古代曲调名,杜秋娘曾演唱过。
浪淘沙
北宋·幼卿
目送楚云a空,前事无踪。漫留遗恨锁眉峰。自是荷花开较晚,孤负东风。
客馆叹飘蓬b,聚散匆匆。扬鞭那忍骤花骢c。望断斜阳人不见,满袖啼红。
【题解】
这首词不同于一般文人词,因为它是闺阁女子的自抒衷曲,感情真挚,不事雕琢,哀婉而低沉的倾诉,唱出了一对有情人终于有缘无分各奔天涯的绝望。据《能改斋漫录》记载,宋徽宗宣和年间,有一对兄妹,女的叫幼卿,和表兄一起学习诗书,写得一手好诗。两个人在日常接触中互有好感。及笄之年,表兄就去提亲。但是幼卿的父母认为男的没有功名,不同意婚事。不久,父母做主把幼卿许配给了一个官职低微的武夫。第二年,表兄考中了进士,及第回家的路上恰好遇到幼卿随丈夫统兵,二人邂逅。表兄快鞭纵马,不愿意多看幼卿一眼,而幼卿则满腔心酸,望着表兄的背影哭湿了衣袖。哭罢,就在当时的驿站墙壁上题写了这首词。词中有幼卿的委屈,也有对表兄的思念和幽怨,那沾湿了衣袖的斑斑泪痕,就像幼卿当时的心曲一样委屈又苍凉。
【注释】
a楚云:楚天之云。《晋书》载:“韩云如布,赵云如牛,楚云如日,宋云如车。”
b飘蓬:比喻漂泊无定。
c骤:使马奔驰,纵马。花骢:唐玄宗所乘骏马名,泛指骏马。
点绛唇
南宋·李清照
蹴a罢秋千,起来慵整b纤纤手。露浓花瘦,薄汗轻衣透。
见有人来,刬袜c金钗溜。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
【题解】
“靖康之变”前,词人李清照的生活是幸福美满的。她这时期的词主要是抒写对爱情的强烈追求,对自由的渴望,风格明快清丽。这首词就是这一时期的作品。词的上片描绘了一个打秋千的少女天真活泼、憨态可掬的娇美形象。紧接着,词人转过笔锋,使静谧的词境风吹浪起,描摹了少女见有陌生人来一副狼狈惊慌的可爱模样。她匆忙中连鞋子也顾不上穿,光穿着袜子,害羞地朝屋里就跑,头上的金钗也滑落了。聊聊数字,把封建社会深闺少女遵守所谓“礼”的心理和行动,逼真地摹写出来。然而,高潮还在后面。她害羞地跑到门边,却没有照常理立刻躲进屋里去,而是“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活脱脱写出了少女的情态。这个少女既娇美活泼又天真勇敢,让人又爱又喜。李清照的闺恋词和大多数文人词不同,大多数文人词多是男人作妇人语,所塑造的女子形象往往被烙上男子的主观印象。李清照的词却是女子写女子,更贴近生活,真实可感。
【注释】
a蹴(cù):踏。
b慵整:懒整。
c刬(chǎn)袜:指来不及穿鞋子,仅仅穿着袜子走路。
点绛唇
南宋·李清照
寂寞深闺,柔肠一寸愁千缕。惜春春去。几点催花雨。
倚遍阑干,只是无情绪。人何处a。连天衰草,望断归来路b。
【题解】
这是一首借伤春写离恨的闺怨词。开篇直接点出“寂寞深闺”,奠定全篇基调。而后,用“一寸”和“千缕”形成对比,柔肠寸断,而愁绪千缕,使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压抑感,仿佛她愁肠欲断,可见愁绪之不堪承受。心上人不在身边,那就怜惜这可怜惜的春天吧,然而春天竟然也要在一片花雨后萧瑟而去。无所事事地依靠在栏杆上,百无聊赖。那个人呀你到底在哪里呢?为何还不回来。全词情词并胜,神韵悠然,层层深入地揭示了抒情女主人公心中无限的愁情。
【注释】
a人何处:所思念的人在哪里?此处的“人”喻指作者的丈夫赵明诚。
b此二句化用《楚辞·招隐士》中的“王孙游兮不归,春草生兮萋萋”。
一剪梅
南宋·李清照
红藕香残玉簟秋a,轻解罗裳,独上兰舟b。云中谁寄锦书来c?雁字d回时,月满西楼e。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题解】
这首词是女词人在丈夫远行期间写就的一首相思词。首句“红藕香残玉簟秋”设色清丽,意象蕴藉,不仅刻画出四周景色,而且烘托出词人的情怀。荷花凋残既是写眼前景色,也是写心中意绪。枕席生凉,既是肌肤的触觉,也是凄凉独处的内心感受。这一兼写内外景物而景物中又暗寓情意的起句,一开头就显示了这首词的环境气氛和它的感情色彩。在这样清凉又寂寞的秋夜,女词人独自坐在小船上。一行大雁飞过,是谁又寄来了书信?雁过无影,只有月色洒满了西楼。下片是这首词的精彩之处,也是千古传诵的名句。“花自飘零水自流”写一种无可奈何的感觉。“一种相思,两处闲愁”在写自己的相思之苦、闲愁之深的同时,由己身推想到对方,一笔写两人,以见两人心心相印。此词脍炙人口,已经被谱成歌曲,广为传唱。
【注释】
a红藕:红色的荷花。玉簟:光滑似玉的精美竹席。
b裳(cháng):古人穿的下衣,也泛指衣服。兰舟:用木兰木造的舟,此处为船的雅称。
c云中:古地名,大约靠近蒙古一带,此处指代丈夫去的很远的地方。锦书:前秦苏惠曾织锦作《璇玑图》诗,寄其夫窦滔,计八百四十字,纵横反复,皆可诵读,文词凄婉。后人因称妻子寄给丈夫的信为锦字,或称锦书;亦泛为书信的美称。
d雁字:群雁飞行时常排成“一”字或“人”字,诗文中因以雁字称群飞的大雁。
e月满西楼:月光洒满了西楼。
【名句】
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醉花阴
南宋·李清照
薄雾浓云愁永昼,瑞脑消金兽a。佳节又重阳,玉枕纱厨b,半夜凉初透。
东篱c把酒黄昏后,有暗香盈袖。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d瘦。
【题解】
这首词是李清照前期的怀人之作。宋徽宗建中靖国元年(1101),十八岁的李清照嫁给太学生赵明诚,二人趣味相投,恩爱非常。但是婚后不久,丈夫便“负笈远游”,词人深深想念远行的丈夫。崇宁二年(1103)重阳节,每逢佳节倍思亲,她便写了这首词寄给赵明诚。这首词通过描述作者重阳节把酒赏菊的情景,烘托了一种凄凉寂寥、百无聊赖的氛围。上片咏节令,写别愁;下片写赏菊情景。作者将周围的自然景物和自己的感情相互交融,尤其是结尾三句,用黄花比喻人的憔悴,以瘦暗示相思之深,含蓄深沉,言有尽而意无穷,历来广为传诵。据说李清照将此词寄给赵明诚后,惹得赵明诚比试之心大起,三夜不睡,作词数阕,请朋友赏评,朋友指出这首《醉花阴》最为出色,赵明诚不得不佩服妻子的才华。
【注释】
a瑞脑:一种薰香名,又称龙脑,即冰片。金兽:做成兽状的香炉。
b纱厨:即装在床上的纱帐。
c东篱:陶渊明《饮酒诗》:“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为古今名句,故“东篱”成为诗人惯用的咏菊典故。
d黄花:指菊花。《札记·月令》:“鞠有黄华。”鞠,本用菊。唐代王绩《九月九日》:“忽见黄花吐,方知素节回。”
【名句】
莫道不消魂,帘卷西风,人比黄花瘦。
凤凰台上忆吹箫
南宋·李清照
香冷金猊a,被翻红浪b,起来慵c自梳头。任宝奁d尘满,日上帘钩。生怕离怀别苦,多少事、欲说还休。新来瘦,非干e病酒,不是悲秋。
休休!这回去也,千万遍阳关f,也则g难留。念武陵h人远,烟锁秦楼i。惟有楼前流水,应念我、终日凝眸。凝眸处,从今又添,一段新愁。
【题解】
据《李清照诗词选注》,此词作于赵明诚赴莱州任职之际,时间约为宣和三年(1121)。词篇抒写妻子在丈夫远离后的离愁别苦,以曲折含蓄的口吻,表达了女子思念丈夫的深婉细腻的感情。上片从描摹词中女主人公的举止神态写起,形象地表现了女主人公的复杂心境——想道出离愁,又不忍道出。下片进一步揭示了女主人公的刻骨思念,她独倚楼头,含情远眺,极有分量地抒写了伉俪情深和相思之苦。全词写得缠绵悱恻,委婉含蓄,余味无穷。明代李攀龙《草堂诗馀隽》评论说:“非病酒,不悲秋,都为苦别瘦”,又“水无情于人,人却有情于水。写出一腔临别心神。而新瘦新愁,真如秦女楼头,声声有和鸣之奏”。
【注释】
a金猊(ní):狮形铜香炉。
b红浪:红色被子乱摊在床上,看上去像波浪。
c慵:懒。
d宝奁(lián):华贵的梳妆盒。
e干:关涉。
f阳关:王维《送元二使安西》:“渭城朝雨浥轻尘,客舍青青柳色新。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后据此诗谱成《阳关三叠》,为唐宋时的送别之曲。此处泛指离歌。
g也则:依旧。
h武陵:在宋词、元曲中有两个含义:一是指陶渊明《桃花源记》中的桃花源;一是指刘义庆《幽明录》中的刘、阮邂逅仙女的地方。此处借指爱人去的远方。
i秦楼:即凤台,相传春秋时秦穆公女弄玉与其夫萧史乘凤飞升之前的住所。
声声慢
南宋·李清照
寻寻觅觅,冷冷清清,凄凄惨惨戚戚。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雁过也,正伤心,却是旧时相识。满地黄花堆积。憔悴损,如今有谁堪摘?守着窗儿,独自怎生得黑?梧桐更兼细雨,到黄昏、点点滴滴。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题解】
此词是李清照后期的作品,具体写作时间待考。有人认为作于南渡以后。当时正值金兵入侵,北宋灭亡,丈夫去世,一连串的打击使她尝尽了国破家亡、颠沛流离的苦痛,亡国之恨,丧夫之哀,孀居之苦,凝集心头,无法排遣,于是写下了这首《声声慢》。
【名句】
这次第,怎一个愁字了得!
一剪梅
南宋·蔡伸
堆枕乌云堕翠翘。午梦惊回,满眼春娇。嬛嬛一袅楚宫腰a。那更春来,玉减香消。
柳下朱门傍小桥。几度红窗,误认鸣镳b。断肠风月可怜宵。忍使恹恹c,两处无聊。
【题解】
蔡伸(1088—1156)字伸道,号友古居士,莆田(今属福建)人,蔡襄之孙。政和五年(1115)进士。伸少有文名,擅书法,得祖襄笔意。工词,与向子諲同官彭城漕属,屡有酬赠。有《友古居士词》一卷。本词描写闺中女子慵懒睡态及绝世美貌,却身处相思中的百无聊赖之情,抒发韶华正好,却独守空闺的惋惜之情。
【注释】
a嬛嬛(xuān):轻柔美丽。《史记·司马相如列传》:“柔桡嬛嬛,妩媚姌袅。”袅:指体态优美的样子;形容女子婀娜多姿。楚宫腰:出自“楚王好细腰”这一典故,此处用来形容女性细小的腰身。
b鸣镳(biāo):马衔铁。借指乘骑。
c恹恹(yān):精神萎靡的样子。
【名句】
a嬛嬛一袅楚宫腰。那更春来,玉减香消。
念奴娇·书东流a村壁
南宋·辛弃疾
野棠b花落,又匆匆过了,清明时节。刬地c东风欺客梦,一枕云屏d寒怯。曲岸持觞e,垂杨系马,此地曾经别。楼空人去,旧游飞燕能说f。
闻道绮陌g东头,行人曾见,帘底纤纤月h。旧恨春江流不断,新恨云山千叠。料得明朝,尊前重见,镜里花难折。也应惊问:近来多少华发?
【题解】
作为一代豪放词的代表人物,这首词是辛弃疾为数不多的写爱情的作品。但是,它虽写情事,却又不专为寄托男女爱情而作,作者的骨子里本来就浸透了报国无门的悲愤,此时触景生情,爱而不得的遗憾交织着报国无门的身世之感,使得这首爱情词自始至终透出一股悲愤情感。到后来,这两种感情水乳交融,亦此亦彼,浑然难分。对于男女之情,词人所表现的也不是缠绵无法摆脱,而是把其一往情深归之于无限的喟叹之中。整首词一改文人恋词低回凄婉的音调,击案拊节、一喷而出,真乃词中伟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