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的儿子班秃听到母亲在哭,咚咚咚跑进来,抱住母亲,也大哭起来:“额吉,你怎么了?你为什么哭啊?”
忽都台见班秃,哭得更厉害了,哽咽着说:“孩子,你阿瓦要娶新娘子了,他不要咱们了……”
蒙哥听到这里,气得从墙上取下一把马刀,“啪”一声砍在桌上,撕心裂肺地吼道:“忽都台,你无理取闹!要死大家一起死!我先把你杀了!我也不想活了!”
正在这时候,唆鲁禾帖尼一掀帐门,看着蒙哥拿着刀,大喝道:“蒙哥,把刀放下!你想干什么?”
蒙哥看见他母亲进来了,把刀往地上一丢,蹬蹬蹬就冲出去了。
唆鲁禾帖尼说:“忽都台,究竟是怎么回事啊?看你们闹成这样!”
忽都台低着头,慢慢擦眼泪,不开腔。班秃跑进他奶奶怀里,说:“奶奶,额吉说,阿瓦要娶新娘子,不要我们了……”
唆鲁禾帖尼抱着班秃,轻轻摸着他的头发,过了一会儿才说:“忽都台,你可别说我护着自己的儿子,你想想,蒙哥平常对你怎么样?作为一个蒙古王爷,哪一个没有三妻四妾的?你看你们爷爷成吉思汗,单皇后妃子就有四五十个,其他的还不算。而蒙哥呢?到现在为止,都只有你一个女人,你怎么还不知足呢?”
忽都台揉着衣角,不开腔。
唆鲁禾帖尼说:“这个火里差,是合罕赐予蒙哥的,你说,蒙哥能拒绝吗?你不知道,蒙哥本来就是不想娶的,他只愿意和你在一起,他心里本来就窝了一肚子火,你还这么说他,他心里能好受吗?”
忽都台低低地说:“我知道,知道蒙哥对我好,知道他不开心……”
唆鲁禾帖尼笑骂道:“知道?知道你还这么闹?”
忽都台红着脸,不开腔。
唆鲁禾帖尼正色道:“既然知道,你就应该开解他,让他积极配合合罕做好迎娶这件事,不要把不满表现在脸上!如果合罕知道了蒙哥不愿意他的赐婚,你说,会是一个什么样的结果?”
忽都台默默地点了点头。
唆鲁禾帖尼走过来,把忽都台的头抱在怀里,拍拍她说:“好了,我就知道,我们忽都台是最懂事的了!你现在就去把蒙哥追回来吧,蒙哥这一段时间爱冲动,你好好和他说说,别让他把事情闹到合罕那里去了。”
忽都台精心打扮了一番,骑上马,在那可儿的带领下,跑进草原,去寻蒙哥。
远远地,她就看见蒙哥坐在一块高坡上,他的马在他旁边低着头,安静地吃草,兀良合台等几个那可儿在远远的地方守着他。
忽都台骑着马,悄悄地绕过去,示意兀良合台等那可儿们都回去,等她去劝蒙哥。兀良合台等人心领神会,猫着腰,悄悄骑马走了。
天差不多要黑了,阳光从云层间射下来,照在那块高坡的顶上,傍晚的雾气升腾起来,那里出现一大片虚幻的光影,就像仙境一般。
忽都台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骑着马从后面轻轻地绕到高坡顶上。她从那里往下俯视蒙哥,蒙哥还坐在那里,用短刀在一点一点地削着一根木头。那木头被他削得越来越小,几乎要削光了。
忽都台在高坡顶上冲蒙哥大声喊道:“蒙哥,你坐在那干什么?来呀,天气好,我们赛马吧!”
蒙哥抬头,看见忽都台骑在马上,穿着一袭紧身的红衫,手里拿着一根鞭子。阳光从她的背后照过来,穿过她的头发,让她的每一根头发都像是在闪闪发光,连她的耳轮、下巴以及鼻尖上,都有一圈毛茸茸的光晕。
蒙哥不禁有些恍惚,仿佛又回到几年前第一次看见忽都台的情形。
蒙哥心里一动,但是他没好气地说:“谁和你赛马呀?没兴趣!”
“呵呵,”忽都台清脆地笑道,“什么有兴趣没兴趣,我看你根本就是跑不赢了!你从金国回来后,就一直懒在家里,不做事,不训练,全身都长满了肥膘,走两步就气喘吁吁的,我看嘛,就算你骑着马跑,我在地上走,你也未必跑得过我!”
蒙哥嚯地站起来,翻身上马,大声叫道:“忽都台,你总是轻视我!好啊,跑就跑,还是和以前一样,你先跑,等你跑得看不见影儿的时候,我再跟上来。这一次,我要是跑过了你,要让你跪下来,给我磕头!”
“好呀,”忽都台高兴地说,“你要是赢了,你要什么我都依你!你就是把全世界的漂亮女子都娶回家,我也没意见!”
说完,也不等蒙哥答话,一挥鞭,马就像离弦的箭一样冲了出去。
蒙哥见忽都台还那么伶牙俐嘴地说话,恨得牙痒。等忽都台只剩下一个小红点以后,他才驱马往前冲,边跑边心里发狠,今天要是跑赢了这女子,非得好好地教训她一顿。
蒙哥虽然近一段时间懒于训练,身子臃笨一些,但是跑赢忽都台,显然还绰绰有余。很快,他就撵上了忽都台。
忽都台回头看见蒙哥追上来,转过头来大喊道:“蒙哥,你这么卖力地跑,真想把全世界的漂亮女子都娶回家吗?”
蒙哥一怔,放慢了脚步。忽都台又说:“你跑不过我了吧?跑不过我,你可就娶不成了!”
蒙哥两腿一夹,又打马使劲跑起来。
忽都台见蒙哥就要超过自己了,又一边喘气一边喊道:“蒙哥,你还是别跑了吧,你把那么多女子娶回家,我看你那小小的斡耳朵怎么装得了!就算是装得了,那么多女子叽叽喳喳的,你还不被吵死!就算你没被吵死,你就这么一副身体,怎么应付得过来呀?你还不被累死!”
蒙哥再也不停,一直跑到忽都台身边,探手就把忽都台从马背上捞过来,抱在怀里,然后停住马,把她丢在地上。
忽都台嘟囔道:“好嘛,你跑赢了,我同意你把全世界的漂亮女子都娶回家还不行吗?”
蒙哥大喝道:“我不要娶什么女子,你跑输了,你给我跪下来磕头,答应我以后再不准胡乱说话了!”
忽都台慢慢爬起来,给蒙哥跪下来,叽叽咕咕地说:“跪就跪嘛,你是王爷,给你磕头,也不算吃亏……”一时她的头发像瀑布一样扫下来,身上的衣裙像莲花一样展开。
蒙哥心里又一动。他走过去,把忽都台拉起来,紧紧地搂在怀里,沉着脸说:“说,以后还这样胡说八道不?”
忽都台疼得龇牙咧嘴:“你轻点儿嘛,人家是担心你嘛,别看你这么结实,真把全世界的漂亮女子娶回来,一个个都饿狼一样要吃你,几天下来你就变成一把骨头!”
蒙哥坏笑道:“哼哼,我现在就让你变成一把骨头!”说着,翻身压在忽都台身上,两手撕扯忽都台的衣裳。
忽都台大叫道:“轻点儿轻点儿,你不能压我!”
蒙哥不依不饶:“为什么?你怕我烧化你,把你变成骨头?”
“我怕什么,”忽都台红着脸说,“我可不怕,还不知是谁烧谁呢!是,是你儿子怕!”
“我儿子?”蒙哥不解,停了手,“我儿子在哪里?”
“你那么笨哦!”忽都台说,“我肚子里,我肚子里又有你的孩子了!”
“真的?”蒙哥一翻身从忽都台身上下来,“你又给我怀上儿子了!呵呵,这可太好了,我蒙哥又有儿子了!”
“是啊,你又有儿子了!”忽都台说,“记住了,我可是你两个孩子的母亲啊,你可不能有了新人,就把我们母子给忘了!”
“又来了!”蒙哥说,“都给你说过了,我不会娶的!”
“合罕的赐婚,你怎么可能不要?”忽都台说,“我绝对没有让你不要的意思,我今天来,正是要劝解你,心平气和地接受这桩婚姻!我知道你心里有我,这就够了,我决不会有怨言的!在合罕赐婚这件事上,你要表现得兴高采烈,甚至是欣喜若狂,让合罕高兴,更加信任你,你明白吗?”
蒙哥把忽都台紧紧搂在怀里,没有开腔。
完成给蒙哥的娶亲仪式后,镇海对窝阔台说:“合罕,微臣观察蒙哥王爷在整个娶亲过程中,都显露出得意高兴的样子,看来,蒙哥王爷是很喜欢这门亲事的,这可是一件大好事啊!”
窝阔台也高兴地说:“是啊,也许我们的担心是多余的吧,唆鲁禾帖尼也好,蒙哥也好,可能并没有更多的想法。”
“没有更好,”镇海说,“有也不怕,火里差在他家,有什么情况我们还不了解得清清楚楚?合罕,微臣现在向您请求尽快落实另外一件事情!”
“什么事?”
“立嗣的事情,合罕得尽快确定谁来做您的继承人了……”
窝阔台不悦地说:“朕这么老了吗?”
“合罕恕罪!”镇海赶紧跪下来说,“微臣不是这个意思。合罕当然年富力强、万寿无疆。微臣所说的立嗣,是一种姿态,一种舆论导向,这不是合罕老不老的问题。”
窝阔台笑笑说:“爱卿请起,朕开玩笑的,你别当真。你把你的想法再详细说一下。”
“合罕如果现在确立了继承人,并让大家发下重誓,必须在合罕百年之后拥戴您确立的继承人为大汗,这样,一方面在口头上对大家有个约束,谁要不遵守,那就是违背合罕的旨意,另一方面,合罕正可以着力培养这个继承人,让他在各方面出类拔萃,战功卓著,将来在忽里台会议上,大家不推荐他都不行。”
窝阔台说:“当年,圣主在确立朕为汗位继承人的时候,朕曾对圣主说,自己的后代不行,怕守不住国家。当时圣主就说,只要朕的后代中有个吃奶的孩子,就得把汗位传给他,而且让朕的几个兄弟发下重誓,绝对服从!朕的兄弟们,当时就发下重誓了!耶律楚材也在场,现在不用再提了吧?”
“合罕,”镇海说,“微臣以为,现在不但要提,而且必须大张旗鼓地提!虽说圣主有遗命,但是咱蒙古向来是以召开忽里台的方式推选大汗的,这个程序会给很多事情带来不确定性。如果不及早打算,尽快确立汗位继承人,并对他着力培养,怕到时候世事难料啊!”
窝阔台心里一动,镇海的这番话真是点到他的痛处了。他的几个儿子还真得着力培养,要不培养,就算他诏令他们为继承人,他死后,汗位也未必能落到继承人头上。他本人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那你说,该立谁呢?”窝阔台问镇海。
镇海笑笑说:“这是合罕的家事,微臣不便多言,而且微臣相信,合罕心中已经有合适的人选了。”
这个滑头!窝阔台不禁笑了。他知道自己确实不该问镇海。这么个敏感的问题,问谁谁都不敢轻易说,即便说了也有偏向,而且会对将来的政局产生巨大的影响。
其实不用问别人,正如镇海说的,他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这个答案可能远远不是标准答案,但就目前的情况看,还只能是这样的选择。贵由肯定是不行的,他虽然答应了脱列哥那把叶密立给贵由管理,但反馈回来的情况比较糟。他感到自己已经对贵由失去了信心,如果不是脱列哥那在一边极力要求,他差点儿动了心思把管理权从贵由手中收回来。阔端性格柔弱,也没什么追求,给他三个千户他就高兴得整天合不拢嘴。这样的人,做个太平亲王还可以,做大汗,把握复杂的局面可就不行了。相对来说,阔出要好一些,做事冷静,不爱说话,打仗勇敢,虽说也不是特别突出,不过,窝阔台对他有信心。只要给他时间锻炼,他会渐渐优秀起来,强大起来的。当初他把阔出带到金国战场上去锻炼,就有这样的心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