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玲珑将碗搁在桌上，回头一看，楚瑾南穿着单衣转出屏风后。
屋子里炭火烧的很旺，暖和如春。因此他穿的这样单薄，裴玲珑也只是皱了下眉，便招呼道：“王爷，快趁热把药喝了。”
楚瑾南一边走一边拿着干净的巾帕擦拭着湿淋淋的长发。他平素让人伺候惯了，哪里亲自动手打理过自己的头发？因此歉意的对裴玲珑笑了笑，就要开门叫人进来帮他。
裴玲珑上前一步拉住了他的衣袖，在他不解的目光下将他推到桌边坐下，指了指药碗后一声不响的接过他手里的巾帕，继续着擦干头发的伟大事业。“外面风大，你穿这样去开门，身体会受不住的。”
“这……叫人进来伺候就行了，你不用做这些事情的。”楚瑾南似有些不愿，身体在凳子上动了动。
裴玲珑分出一只手来按住他的肩膀，用一种不由分说的态度说道：“谁做不是做啊？再说了这也不是什么粗活累活，王爷你是担心我连我这个都做不好么？”
他无声无息的为她做了那么多，她不过为他擦擦头发，连重活儿都算不上，他却这样不安的样子，真是……叫人忍不住有些火大。
楚瑾南抬手，按在她此时搁在他肩头的那只手背上，轻笑一声：“你累了一天，回来后不但不能休息，还要照顾我，我……”
“王爷，我没事的。”知道他是内疚自责，她轻叹一口气，“莲香骤然出事，我只是……很茫然，想不通也弄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要害她？”
楚瑾南就着这样的姿势，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声道：“我差人到莲香的家里去过了，她的家人听闻她出事的噩耗，都很伤心。我让人把莲香送回家了，我想她肯定也很想回家……他们家跟你说的一样，非常穷，底下最小的孩子才小宝那样大小，我让人留了些银两给他们，嘱他们一定要好好安葬莲香。玲珑，我这样自作主张，你可会怪我？”
裴玲珑抽出手，拿布巾包着他的头发，一边轻轻的上下揉搓着，一边道：“我想，你说得对，莲香一定也很想回家去。她以前，经常偷偷的跑回家去看她的父母，她的兄弟姐妹，躲在一边边看边哭，她以为我不知道，每次回到裴府装出一副没事人的样子，眼睛却总是又红又肿的……以后，莲香就在她的家人身边，她再也不用偷偷摸摸的回去看他们了。”
楚瑾南听着，双手捧了面前的药碗，搁在唇边吹了吹，一声不吭的将又苦又涩又腥的药汁喝了个一干二净。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最近的汤药，那种言语不能形容的腥味似乎越来越重了。
将空碗放回桌上，他才问道：“你今日在宫里，可有查出什么来？”
裴玲珑的动作顿了下，随即道：“疑点很多，谁都有嫌疑，可是又都觉得不对劲……我也说不好。但我直觉，不太好。”
总觉得像是有人故意引导着她，一步一步走进一个布置好的陷阱中。这让人很恐慌，可对真相的执着，对要给莲香一个交代的执着，却胜过了对未知的恐惧。
就算真有人要引她入瓮，就算前面真的是个陷阱，她想，她已经决定了要走下去，走进去了。
那里面有苏杭，她怎么可能弃他于不顾？
“那么，你觉得最可以的是谁呢？”楚瑾南探问道。
“璐王殿下吧。”裴玲珑迟疑了一下才说：“今天咱们进宫时，他曾拦轿警告于你，论动机，他是有的。”
“你的意思是，他想用这种方式警告我不准跟太子站在同一边？可为什么要杀莲香？莲香她……于我而言只是一个丫鬟……”
“可是于我而言，她不仅仅只是一个丫鬟。”她是陪同她一起成长的那个孩子，虽然胆小怕事又爱哭，但若没有莲香的陪伴，她想这么些年，她一定会非常孤单。所以莲香于她的意义，绝对不仅仅只是丫鬟而已。
楚瑾南微一想，便明白了过来：“三哥在借莲香警告我，若我一意孤行……他能无声无息的杀了莲香，当然也可以毫无困难的杀了你或者我。是这个意思吗？”
裴玲珑点点头又摇摇头：“我想璐王殿下不会也不敢对你下手。我原本猜测的是，若莲香真是璐王殿下所害，他所要警告我的，可能是我，因为他或许从什么渠道听说了我会帮太子殿下解毒之事，因而……”
“你这样的猜测也不是没有道理……”楚瑾南叹一声，将裴玲珑拉到自己身前来，仰头看着她的眼睛：“玲珑，我没想到才一进宫就让你遇到这种事，早知道，我一定不会带你去的，我不该……把你牵扯进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头来。”
裴玲珑摇头，语重心长的提醒他：“王爷你忘了，若不是我的一己之私，若不是我请你帮这个忙……王爷的处境，日后只怕会更难吧？”
两人静静相望，忽而相视一笑，皆有些苦不堪言的意味。
半晌，楚瑾南用力捏一捏她的手，方道：“没错，很久以前我就知道，我的那些兄弟，我们不可能像寻常人家的手足一样，我们一生下来，就注定了敌对关系。因我母妃的关系，父皇对我青睐有加，惹得太子的母妃对我又妒又恨，虽则我本来就身中奇毒，可仍是不能叫他们放心，我记得那时，我不过只是个四五岁的孩子，有一回坐在池边看荷花，被人从后面推进了池子里，若不是父皇下了朝来看我，估计我早就被淹死了。父皇大怒，下令彻查，结果查出推我落水的就是东宫的人，太子的母妃性情刚烈，为了不影响太子的前途，她在东宫悬梁自尽了。留书一封求父皇看在往日情分上，看在太子尚年幼根本不懂事的情分上，不要责罚太子……父皇自然不好再追究，而我自那时起，身体便更差了。父皇便叫人在皇宫里特别辟出一处住所，让我在那里静养，除了御医，不准任何人探视。好歹让我平安成长到成人封王那一天，才搬离了皇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