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星蔑然,甚至淡笑。
来人缓缓踱上玉阶,在沉星面前站定:“你笑什么。”
“我笑你们太傻了。”沉星道:“你们难道看不到,事情到了这个份上,已经没有转圜的可能了。难道抓了我在这里,就能救得了西凉不成?西凉之亡,已经成了定局,若我是你们,便大开城门,降了,好过满城的百姓受苦。”
“这个时候还想要劝降!”又一个缓慢苍老的声音响起在暗殿的尽头,一片黑暗中,看不见说话的人是谁,可是能确定,现在出现的人,说话底气很足,想来,身份不同寻常。
果然,那黑袍人一转身,躬身作揖:“陛下。”
宽大的袍服窸窸窣窣的作响,仿佛是秃鹫黑色的羽翼。
古尧宸慢慢的踱近,逼视着沉星,那是一双灰褐色的瞳仁,蒙蒙的污浊,沉星一眼之间,便联想到了几个人,她的师兄白无双,也是褐色的瞳仁,不过更明亮,仿佛是琥珀一般的光泽,还有古兰雪,也是这样的眸,只是,她的目光是偏激的,偏激的充满了仇恨。
而眼前这个人,目光里却是绝望,如同一口枯井,再也泛不起波澜,这样的人从他的眼睛里你看不到希望。
最可怕的人,就是没有希望的人,没有希望,就无所谓失去。不在乎,所以,就无从捕捉他的软肋。
“你是……”沉星下意识的警觉。
“朕,你是不认得,朕的儿子和女儿,你却是认得的。”古尧宸微微俯身,压着沉星的眼睛:“古延祯,是我的三儿子,朕的儿子里面,最优秀的一个,也是唯一活到成年的一个,朕的女儿,雅儿、雪儿,你也认得吧。她们都死了,都死了。”
他的声音压的很低,有些沙哑。
这个距离上,沉星可以看到他全无波澜的眸中深藏的怨愤:“这一切,都是因为你,都是因为你,告诉你吧,现在,你的楚皇和燕王不见了你,已经发疯了,在我京畿周遭大开杀戒,从凉都方圆千里之内,没有一个活人,尸体,全是尸体,一层压着一层,血哗啦哗啦的流,能把人都飘起来,现在,在这里都能闻到那股子恶臭,哈哈,死了,朕的子民,全都死光了,这一切,都是拜你所赐。”
沉星缄然,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想象得出,楚君焕和慕容澈如今是什么样的心情,激愤之下,大开杀戒来泄愤是可能的。
这场杀戮终究是因她而起。沉星想起那些无辜遭劫的百姓,心中一阵恻然。
“怎么,你不是伶牙俐齿吗。怎么不说话了。”古尧宸将沉星的头发狠狠一揪:“都是因为你这个所谓的美人,我的儿子死了,我的女儿被羞辱,也死了,我万万千千子民也死了,你说,你现在落在我的手里,我应该怎么款待你。你说!”
沉星闭上眼睛,仍然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态度:“如果我的死,会让你觉得解恨。你尽管杀了我好了。”
“求死?你确定?”古尧宸阴鸷的大声笑:“我现在可以顺了你的心,让你死,可是你心爱的楚皇陛下,也会一起去死,你确定舍得让他给你陪葬。”
这句话,让沉星骤然一紧,再开口时声音就有点颤:“你说什么。”
“我的意思是,你死了,你的楚皇陛下也会一起死。连心蛊,两心同命。哈哈哈哈……”
沉星的脸色慢慢的僵住,她侧脸看了看自己手腕上血肉模糊的勒痕,连心蛊,她受到的每一分痛,每一分苦,他都会感同身受,用情越深,痛也会更深。
她死,他也会死。
“无耻!”沉星怒道:“师兄因我而死,雪公主也是因我而死,所有的仇怨你冲我来就好。为什么要折磨他!”
“心疼了,是不是,舍不得了,是不是。”古尧宸笑的狰狞:“那你就好好保重自己,千万别想着死,你痛了,你的楚皇陛下会更痛,你死了,他也会一命呜呼!哈哈哈哈哈……”
“你们这些卑鄙小人。”沉星声音颤抖。
“更卑鄙的还在后面。纪皇后,你知道我西凉蛊师精通各种毒蛊,你自己也是药中高手,想不想,尝尝其中的滋味。”他转向黑袍人道:“国师,我想,你很乐意由这样一位美人来尝试你新配成玩意儿。”
“十分乐意。”国师阴鸷的笑了一下。
“开始吧。”古尧宸转身就走:“好好伺候咱们南楚的皇后娘娘。”
枯瘦的手捏住了沉星的下颔,迫她将嘴张开,黒凉的液体被灌入她的喉咙里,眼前那双阴沉的眼睛狰狞着狼样的光:“沉冰赤炎蛊。我新培植的蛊,皇后娘娘,便宜你了,让你先尝个鲜。你说,你的楚皇陛下,会不会来救你……”
苦涩的毒汁入喉,滚烫的泪水终于无声的滑落下来。
不,不要……
她不怕死,不怕受苦,不怕被他们凌虐,可她不要他也受同样的苦。
她不要!
厮时,楚帐,夜色渐浓。
楚君焕和慕容澈现在已经将大营合扎在一处,两个人的寝帐中间以主帐相隔,便于及时的商讨军情。
这天,楚君焕没来议事。慕容澈情知可能是毒发的缘故,便去楚君焕那边见他,一见楚君焕脸色青白不定道:“他们又在折磨星儿?”
楚君焕没有披甲胄,而是一身寻常的白缎宽袍,看起来根本不像是在军中的打扮,他深吸一口气,半晌才道:“身如冰淬火炼相替、背如蚁噬。这些混蛋,他有本事,冲咱们来,这么折磨一个弱女子算什么!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