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澈不语,将一封请柬递了过来:“刚刚接到。”
沉星一怔,打开看时,才知是楚君焕设宴邀他过樊城去。龙飞凤舞,勾折遒劲,是他的字迹无疑,微微冷笑:“他这又是要做什么。人才走就下帖子请你去。有什么话是在这里不能说的,偏要让你去楚境之内。”
“不管如何。我要走这一趟。”慕容澈淡淡一笑道。
“你不怕是鸿门宴。”沉星叹口气道:“我知道,他现在恨极了你。”
“那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慕容澈笑向她道:“若是有你在,他说不定会手下留情。”
沉星微微蹙眉看了他一眼,没好气的转身就走,手却被他握住,只好又站定不动,愠声道:“你是不是将我之前的话都当说笑听了。”
慕容澈用力攥住她的小手,认真的摇头:“没有。我知道你是认真的。所以,明天晚上,我不在你身边,要小心。”
他总会在她生气前转身前先一步拉住她,不给她走开的机会。
沉星看着他,重重的叹了口气:“澈,你放心,我和他已经没有可能了。那日你从断崖下救了我,之前的纪沉星就已经死了,现在我就是我。”
“我知道。你的事从来都是由你自己决定。”慕容澈宽容的笑:“不过我和他也确实有些事要说。”
“是西凉吗。”沉星直接戳中要点。
慕容澈缓缓的点头,周围没有人,所以他也就直接说了出来:“旧恨未结,又添新仇,对西凉,我已经忍了太久了。”
沉星知道他所说的旧恨新仇都是什么,叹了口气:“西凉这几年有疲弱之势。贺兰旻上次在楚君焕手里吃了亏,在国中的威信大不如前,手底下的几个亲信也有节度一方,各自为政的势头,如果要战,倒是未必不可行。”她定定的看着慕容澈,然后一笑:“我想,这就是你这次邀楚君焕来此会猎的真正用意。你要联楚伐凉。”
慕容澈重重点头:“你说的都对。我确实是这个意思。现在时机正好。”
“南楚也是兵强马壮,国力日升。”沉星凝眉思忖道:“于楚君焕来说,大约也渴一战来立威。而眼下的形势来看,与燕为盟,一控东,一控南,绝对可以将西凉逼入死角,利大于弊。只是……”
“你说,我听着。”慕容澈道,两个人一面说着一面沿着隋水踱着。
“只是,楚君焕这人城府颇深,你有什么把握他会一心一意与你合作。”沉星道:“如果,他做渔翁之谋,北燕的境地,岂不是可危?”
“你虑的都对,不过,这一点大可放心。”慕容澈道:“我赌他不会。”
沉星有些讶然:“这么肯定。”
慕容澈深深的看着她,点点头。
沉星心头一愕,旋即摇头:“你不会是想说因为我的缘故吧。如果是这个,他更有理由不与你合作才对。而且,有件事,不知你虑过没有,这一次,你是要彻底将西凉打垮,还是只是要重创而已。”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慕容澈毫不犹豫。
“好,按照这个设定,那西凉不存,三国相挟的态势必将被打破。”沉星一面说一面从水边捡了三块大小不同的石头,堆砌在一起,然后突然将最底下的一块抽走,其他两块也随之倒掉在水里,她叹口气,站起身来,看着慕容澈:“之后,楚燕必战。多则十年八年,少则,三五年,等你们各自恢复了之后。”
“那你的意思是……”
“创而不灭。”沉星道:“如果我是你,我只要控制西凉就可以。留它在西,直到北燕足够强能够一统三国之后。这是最好的办法,你想过,可是不肯这么做,是么。”
慕容澈深沉的目光远眺着水面:“你说的我确实都想过。这不失为最好的办法,可是我不能。”
“为何。”
慕容澈深深的看着她:“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
沉星没有听懂,皱眉道:“你什么意思?”
“楚燕之争,交给焓儿就好。”慕容澈淡然一笑:“我不想耽误那么多时间……我已经决定了,凉,必灭。”
西凉必灭。
一句话,已经判定了西凉的生死,古姓皇族的生死,还有煊赫一时的贺兰氏家族的生死。
沉星想到了古兰雪,心里不觉恻然,重重的一叹:“能不能尽可能的不要伤及无辜?”
这句话她知道没有任何意义,所谓战争,从来不缺的就是冤魂。无辜者枉死,无关于是义战还是恶战。
“好。”慕容澈的回答却并没有半分犹豫。
沉星一怔,抬头看着他。他的目光迎着日色,似乎有些深沉,有些难言的苦衷。
不禁疑惑,他的那句没有那么多时间可以等,是什么意思。
次日入夜,慕容澈带着随手的几个人欣赴楚君焕的樊城之约。沉星仍然留在这了营中,由紫苏和菘蓝等保护。
然而,夜幕降临的时候,一封密信递到了沉星手中,是父亲约她见面,地点,也是在樊城外的望山亭。
沉星自然认的父亲的笔迹,上面亦有纪廉的专有印鉴,绝无舛错。沉星犹豫了一时,便决定赴约,她相信,父亲肯定是有些事要告诉她。
夜色迷离,树影幢幢。沉星到的时候,正是约定的时间。纪廉已经在那里等着。不明的光线下,让他的背略显出几分佝偻,头发也已经花白,到底是岁月不饶人,当年叱咤一时、出将入相的人物也有老迈的这一天。沉星看的眼眶发酸,默默的在他身后跪地:“爹爹,女儿不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