奉陪到底。
惯有的狷狂傲物，这位南楚之君，还真是从不知谦为何物。
一抹慢笑起于唇角，慕容澈微微眯起墨玉般的深瞳，窗外晴好，千里之外的边城定阳，该是个会猎的好地方。
燕楚若战，当有人蠢蠢欲动。而他要的，正是如此。
燕国边镇定阳，地势复杂，多丘，向北直接燕国军事重镇乾州，西傍秦山，黑松茂密，隋水破山而下，穿城而过，渐趋缓和。
会猎议定后的一个月之内，楚君焕便结兵驻扎于南楚边城樊城，于此同时，慕容澈亦至，屯兵于定阳北。
一切就绪，剑拔弩张，看不见的阴霾无声的压下，静待。
楚君焕虽然将兵马立于樊州，而自己却并不在城中。城外设了营帐，为掩人耳目。帐中安静，几个楚将屏息分立帅位两侧，大气都不敢出。身着玄铁甲胄的楚君焕抱臂凝眉。偌大的舆图在面前延展，一眼观尽丘壑苍茫。
这样的地势对他确实十分的不利，可是他总是有种直觉，这场所谓的会猎，并不简单。到现在为止，北燕是做足了挑衅的姿态，可是，也只是一种姿态而已，慕容澈并没有采取更具有威胁力的动作。
深黑的眸眯了一下，隔着地图揣测对方的心思，没什么意思，有些事，只有会过之后，才能下结论，眼下，只好先陪他将姿态做足。
他侧了侧脸，刚要说传右相，外面便传来了纪廉请见的声音。
“皇上。”纪廉进来，行过礼，便呈上一封折子：“百里将军八百里加急奏报。”他已经年过五旬，鬓间染霜，须发亦白，可是看起来精神却是十分矍铄，双目炯炯，他本就是出将入相之才，年少投身行伍，战场砥砺二十几年，未至不惑，便弃武拜相，卸掉了兵权，一晃十余年，此刻再随皇帝北上围猎，披甲跨马，仿佛重归当年，星夜兼程，分毫不输给壮年的虎将。
楚君焕接过来大略一扫，深瞳一沉，冷意顿现：“西凉躁动。”
几个将军立刻交换了一个略带疑惑的目光。
楚君焕将折子拍在案上，眉峰一挑，示意众人道：“说说，都怎么看。”
“皇上，难道北慕容是在捣鬼，和西凉串通，牵制我陛下会猎。”一个方面虎目、面色黝黑的将军开口道：“令西凉自西打我个措手不及。”
“不然，臣以为，西凉和北燕自来不睦。如今北燕的摄政王慕容澈早年曾受辱于凉，断然不会和西凉为盟，想来西凉是要趁火打劫，从中渔利。”又一个人接口道。
自从慕容澈掌控北燕，有些事，便被重新翻了出来，比如，慕容澈曾于西凉为质的事。
楚君焕目光轻扫众人，最后将目光落在一直沉默不语的纪廉身上，但什么也没问，语气懒懒的：“现在断言还为时过早，待朕会过慕容澈再说。”
一个会字，立马挑动了武将的血气。
“皇上，臣愿为先锋。”刚才那个面色黝黑的将军顿时跃跃欲试。一语出，几人争相，都愿意为先锋。
楚君焕微微一哂，语焉不详：“急什么，朕几时说要开战了。等等，毕竟咱们是受邀，是客，就要客随主便。好了，都各自办差去。”顿了一下，他向纪廉道：“纪相，随朕去外面走走。”说着便负手出了帐，纪廉稍迟一步，在后面跟着。
远山迢递，地势奇险。
“纪相有何看法。”登上南楚境内最高的峰顶，楚君焕这才问纪廉。
“不好说。”纪廉锁眉道：“以眼下的情况，臣私心揣测，那慕容澈极有可能是在故布疑阵。”
“怎么讲？”
“楚燕一战，渔利者谁，不言自知。”纪廉道：“慕容澈焉会不察？只是这番用意为何，还难以揣度。”
“哼，慕容澈！说起来，朕一步之错，纵虎归山，才成今日敌手。”楚君焕星瞳一烁，唇角一丝淡笑勾起，目光掠过山脊望向对面的荒岭道：“纪相可知他是谁，就是当年纪相你一手保荐入太医院的太医，顾明澹。”
纪廉闻言大愕：“是他？这么说，此人还是我引入京中的。罪责难逃，皇上……”
楚君焕摆手道：“纪相不必自责。他乔装改扮蛰伏楚都数年，没有任何人怀疑过他。若非当日慕容洵刻意将此事抖落出来，连朕亦未察觉他的身份。不过这样也好，总算给朕一个像样的对手，朕很有兴趣会会他。”
他迎风而立，衣袂振如鹰翼，目光犀利的落向对面丘峦。视线尽头，有一小块影子由远及近，隐约可见，白衣白马。
楚君焕将深瞳眯了一下，下颔一抬道：“纪相来看，那是谁。”
纪廉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了看，笑了笑道：“皇上目力过人，老臣的眼神却不能济。看样子，不会是附近的百姓吧。”
“他坐下是北燕的战马。”杜铭一直紧随楚君焕，护卫左右，此时伸着脖子看了一眼，便笃定道。
纪廉眯着眼睛看了一会儿道：“既然是北燕军中人。可是为何不事甲胄？”
楚君焕目光远远的凝着，沉吟不言。对面的人也不再向前，就在远处背风而立，似乎是在向南凝望。
只是模模糊糊的影子而已，却让楚君焕心里无端的一动，旋即道：“杜铭，去查这个人的底细。”
“是。”杜铭又细细的看了一会儿，忽而想起什么来道：“启禀皇上，属下倒是想起一个人来，不知道是不是他，但感觉上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