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不好办的是,下到山谷底部后,光线明显地暗了许多,这对他们的观察增加了很大的难度。于是他们与目标之间的距离很快就拉大了。
“跑,没关系!”郝小雨说。
“刷刷刷一跑,马上就会暴露。”易拉明嘴上反对,脚上却已经开始跑了。
但是完了,到底完了。
当他们终于再次跟上那个目标的时候。就见那人正弯着腰从一个红砖小房子里退出来,并且弄出一辆自行车。这时候他才发现两个孩子,但显然想不到他们是两个跟踪者。就见他朝他们瞟了几眼,然后嗨了一声。
“快下山吧,待会儿天就黑了。”说完这话他脚下一蹬,便沿着小溪边上那一尺多宽的土路骑走了。技术好得令人咋舌。
“看见手指头了么?”郝小雨急问易拉明。
易拉明失望至极地摇摇头:“没戏。”
望着那很快就没影儿了的目标,两个小家伙终于明白世界上的事的确常常出乎意料。至少易拉明就没想到山下会有这样一间小屋,小屋里居然还放着一辆自行车。
“咱们沿着这条车轱辘印能找到他么?”郝小雨小声问道。
易拉明呸地吐掉嘴里的那块嚼得早已没味儿的口胶,悻悻然道:“如果你觉得行的话,就沿着这条车辙往山下找吧。你肯定能找到一条真正的马路,通往市区。那条马路上有无数辆自行车在奔驰着……”
郝小雨歪头看着他:“那不就完了么?”
易拉明坏笑道:“是呀小姐,我刚才不是已经说过‘没戏’了么?我们的跟踪已经失败了!”
“噢……就这么完啦?”郝小雨叫了起来。
易拉明使劲地掏着口袋,好歹掏出最后一片口香糖,他递给郝小雨吃,郝小雨不要,于是他自己塞嘴里吃了。
“要说彻底完了么,倒也不是。你看这座砖房,它总归还在吧。不是有一句成语么,叫做跑了和尚跑不了庙。有这座‘庙’在,早晚还会等到他出现。来,看看,来呀,这房子里没鬼!”
易拉明拉着郝小雨往那座小砖房走过去,莫名其妙的,郝小雨一下子就紧张起来。
易拉明见她那样子,故意发出一声拐弯儿的怪叫,把郝小雨吓得捂着脸蹲下了。他坏笑着摸近那房子,扒着门缝往里看。
“不行,看不清楚。有个手电就好了。我估计呀,这是间放工具的屋子。那个……”
话没说完,屁股上已经挨了郝小雨一脚。他嗷的一声跳起来呀呀怪叫:“哎哟……郝小雨,你踢我尾椎骨上啦!”
郝小雨指着他大喊:“你把我吓得心脏病都发作了知道不知道!尾椎骨重要还是心脏重要!”
然后两个人凑近那门缝继续往里瞧,黑乎乎的什么都瞧不见。易拉明不住地揉着屁股,说了一大堆很没意思的话,说得郝小雨很想再给他一脚。
没有别的办法,只有走了。他们没有沿着来路走,易拉明说顺着那个贼骑车的路线往前,估计能上公路。公路上会有长途车的。
结果,这个主意出得太馊了,竟上了一条远郊的公路,走到最近的一个站牌子的时候天便黑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总算挨到家。郝小雨说:“世界上最聪明的人既不是你,也不是我。你知道是谁吗,是魏佳。拜拜!”
易拉明的小脸在小区的灯光下变得小妖怪一般,他努力做出不累的样子,道:“但是我记住了那个站牌,你记住了么?我记住了从哪个口上山你记住了么?我记住了山上的方位和记号,你记住了么?哈哈,一看就知道你没记住!拜拜!”
郝小雨险些气死。但她真的挺服易拉明的,因为易拉明方才说的那些重要线索她整个给忘了。
也难怪易拉明常说,一个好侦探,必须每时每刻都在观察。
不过,在真正的好侦探面前。易拉明最终还是差点挨揍。易大海没想到儿子居然逃课去爬山,而且爬到天黑方才回来。易拉明指出他们几个是因为发现了至今没有抓到的那个贼才跟踪而去的——他知道爸爸接触过那个案子。
“小子,你说谎已经说到最低的档次了。莫非你在补习学校看见那个贼了么!不攻自破呀小兔崽子!”
老爸的大巴掌呼啸而来,易拉明一下子抬手架住:“爸,你还是出题算了。答不上来双倍挨打。”
父子俩最近订了一个规矩:凡易拉明犯了只需惩罚的错误时,有两个方案供选择。一是挨打,二是出智力题。答对了,免打。答错了,挨双份儿打。
这个规矩是刑警队长易大海想出来的,目前好像正在公安分局普及。
要说出题,易大海先生肚子里要多少有多少。他稍稍一想,伸出一根手指道:“听着。有一个富有经验的徒步旅行者,这一天清早被发现死在草原上的一棵大树的下边。帐篷口有一些吃剩下的汤。经过化验,发觉汤里有一种带毒的蘑菇。于是有人说这是误食了毒蘑菇所致。但是老刑警指出:‘不对,他是被谋杀的。’最后证明老刑警是对的。现在问你,老刑警为什么一下子就认为是被谋杀而不是吃了毒蘑菇呢?给你两分钟时间。”
“爸,我今天尾椎骨被郝小雨给了一脚,你打的时候可轻一点儿啊。”易拉明做出思考状,其实这个题目爸爸刚说到一半儿的时候他就猜出来了,现在的可怜状是故意装的。
易大海摸摸儿子的屁股,最后指头停在尾椎骨上:“是不是这儿?”
“对,就是这儿。”
易大海叹道:“完啦,你准备屙一辈子稀吧。听老人说,尾椎骨伤着,一辈子屙稀。给你三分钟。”
两分五十秒的时候易拉明喊起来:“爸,我知道了!”
“说!”易大海在厨房里弄吃的。
“死者是被人在别处毒死的,尸体被移到了那棵大树底下。因为凡是有经验的独身旅游者都知道,夜晚露宿是不能在大树下的。否则一旦有雷电,大树首先会被雷击。既然那是个有经验的旅游者,他不可能犯这样低级的错误。”
“行啊!”易大海的脸从厨房探出来,“今天暂且饶过。但是我必须告诉你,据南京方面说,你刚才提到的那个贼,最近在江苏的一个小县城露过头。因此你们发现的那个山里人十有八九是看错了。不要以为你们干了什么了不起的大事。来,接一下,太烫了!”
父子俩一人端着一碗热乎乎的方便面坐下吃。
易大海又道:“还有三四天就期末考试了,你要是明白的话,就给我好好考。考试如果不及格,我就不给智力测验了——给什么你心里最清楚。”
“给这个。”易拉明举了举手巴掌,“爸,你揍可以,但是别往尾椎骨上打。”
窗上的人影
由于易大海指出那人在南京,山上的见闻很快也就从孩子们的心中淡去了。加上考试确实不是开玩笑的事情,因此,最后那几天他们都成了刻苦努力的好学生。
易拉明最晚一次温习功课温到凌晨三点多,缩在椅子底下就睡着了。
但是很惨,知识的积累靠突击是不行的,期末考试三个人都没考好。卷子出得极其难,连一向优秀的郝小雨都得到一盏“红灯”——语文。
魏佳也是一盏,同样是语文。
最惨的是易拉明,三盏——只有语文及格了。
易大海那些天为一个案子快累死了,根本没有时间打他。但那个案子告一段落的时候,易大海“新仇旧恨”累加在一起,还是结结实实地揍了他一顿。揍得易拉明闹着要和他断绝父子关系。
至少有四天,易拉明等三人谁也没敢见谁。
随即便放暑假了。
魏佳已经像记吃不记打的小狗一样与易拉明重归于好,郝小雨自然从中做了好多工作。但是倒霉的考试成绩使三位大侠不可能像平时那样来往自由了。特别是魏佳,对考试结果非常在意,几乎天天在家看书。
易拉明后来实在受不了啦,打电话约他出来,魏佳不敢。易拉明索性出去找他。结果魏佳依然不敢出来。而易拉明在回家的路上不幸把钥匙丢了。更不幸的是,回到家用铁丝捅门锁时,易大海竟意外回来了。易大海抓凶犯受了伤,想回家躺躺。见儿子在捅锁,顿时火冒三丈。忍着自身的疼痛再次把易拉明打了一顿。
当天晚上,易拉明写了两份东西,一份和易大海断绝父子关系的声明,一份给国外妈妈的信。他在信中痛陈了易大海的种种可恨之处,问妈妈能不能在法律判决的时候“接收”他。
早上,那两份东西攥在了易大海的手里。
易大海肿着脸,歪着嘴,很真诚地向儿子道歉,希望儿子“再给他一次机会”。
于是,易拉明彻底地获得了人身自由。
易拉明打电话问魏佳功课复习得怎么样了,是不是可以考个博士硕士什么的。魏佳说再努力一下没准儿真行。易拉明问他能不能出来散散心。魏佳说目前还不行。于是易拉明只得去找郝小雨。
嘿,气人的事情居然在等着他。郝小雨走了,门上给他和魏佳留了一封信。信上说:“……我不是曾经说过我要去武夷山我舅舅家么,易拉明你找了个理由使我上次没去成。现在你和魏佳都失去了人身自由,我只得对不起啦,我走啦,回来一定给你们带好吃的……”
易拉明气得差点儿休克。
他想不起自己什么时候阻挠过郝小雨去她舅舅家,更想不起自己找过什么所谓的理由进行阻挠。至于郝小雨在武夷山是不是有个舅舅,他打电话问魏佳,魏佳说好像有一个,但是不敢肯定。
无奈之中,易拉明在家看了几天书。
这天中午魏佳突然神色慌张地冲来找易拉明,说他在街上看见郝小雨了!
易拉明大叫:“胡说八道,她不是去武夷山了么?”
“是呀,要不是因为这个现象无法解释,我来找你干吗。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易拉明摆手道:“嗨嗨,这话你应该问郝小雨呀,你问我不是白问么?”
魏佳做出个几乎快哭了的样子,道:“关键是……关键是她说她不认识我!”
易拉明仿佛被风噎了一下,使劲儿地咽了口唾沫,道:“她……她有毛病呀?”
魏佳说:“起先我也觉得她有毛病,朝她发火。可是她挺惊奇地看着我说:‘嗨,你怎么啦?你是不是认错人啦,我从来没见过你!’她这么一说,我反倒傻眼了,不然我忙着找你干吗!”
易拉明终于觉得事情开始有意思了,他让魏佳仔细把经过说说。魏佳便开始说,大致经过是:魏佳去书店买一本复习资料,经过学校前头那条街的街口时迎面看见一个女孩儿走了过来。他一看,咦,那不是郝小雨吗!怪啦,郝小雨不是去武夷山了么?怎么会在这儿出现呢?于是他追上去喊她。可是那女孩子不解地看着他,说他认错人了。魏佳还想问问,那女孩子已经匆匆地走了。
“经过就是这样。我绝没编。”魏佳发誓似的说。
易拉明的眼睛像他爸爸那样慢慢地眯了起来。易大海一向如此,思想一旦集中,眼睛就眯了起来。这个毛病恐怕也有遗传。易拉明眯缝着眼睛想了足有一分钟,然后慢慢地歪过头问魏佳:“你敢肯定你没看错么?”
魏佳想了想:“百分之百肯定我当然不敢了,但是我觉得我没看错。”
“她和平时有没有什么不一样之处?”
“别急,让我想想。”魏佳是个细致的人,“身高体重绝对一样。头发的形状似乎……”
易拉明打断他:“嗨嗨,恐怕不对吧,你能测出人家的身高,居然还能测出人家的体重?”
“能,根据她的胖瘦当然能。你别打岔好不好,我刚才说到哪儿了?”
“头发的形状。”
“对,使我拿不准的是她头发的形状,好像不是郝小雨平常那种。但颜色是。”
“经过伪装了,一定经过伪装了!”易拉明跳了起来,“咱们大大地上当了,郝小雨根本就没走!什么武夷山六夷山,全都是骗咱们的!”
魏佳傻了。
易拉明在房间里走来走去,仿佛一下子想起了好些事情:“信不信吧你,她肯定有事情瞒着咱们!这个郝小雨呀,不能小看了她,女的有时比男的还狡猾。来,我打个电话试试。”
易拉明说着便抓起了话筒。
魏佳道:“她既然有意躲着咱们,你打电话她能接么?傻呀你!”
“不,只要她在家,准会接。她什么时候不是抢着抓电话呀。你忘啦。”易拉明哒哒地摁着键。
电话通了,却真的没人接。易拉明紧紧地攥着话筒,听着一声声通话音,直到绝望。
“喔,魏佳,她可能真的走啦!”
魏佳道:“是呀是呀,她真的走了,可我在街上碰上的那个女孩又是谁呢?”
两个家伙像傻子似的互相盯着,然后又同时扭头看着窗户外头。外边,知了抽风似的叫着,天气感觉上仿佛突然热了十几度。
易拉明说:“嗨,咱们暗中侦查一下再说如何?只要她没走,绝对逃不出我老易的掌心!”
“行。”魏佳同意了。
当天晚上,两个人吃过晚饭就出了门。
郝小雨家在前边那片居民区住,中间隔着一片绿地和一条小马路。两人怕被人注意上,专拣暗处走。路上易拉明想起了那天上山的事,假惺惺地向魏佳道歉。
魏佳说:“不必道歉了,我倒是特希望知道那天的事儿,听说你们发现一个逃犯。是么?”
易拉明说:“郝小雨不是都告诉你了么。究竟是不是她老姑奶奶家窜进去的那个人,根本无法证实。反正我爸说不是,他说那个人在南京出现过。”
魏佳噢了一声,不问了。
说话之间,郝小雨家的那栋楼就到了。他们往楼上瞧,见窗户黑着,确实感觉无人。魏佳说郝小雨可能真的走了。易拉明也有同感,但嘴上却不这么说。
“别急,等等再说。”
两个人像贼似的在树影里缩着,坚持了不到一个小时,终于不行了。易拉明用胯骨拱拱魏佳的胯骨,脑袋一甩:“撤吧,没戏!”
魏佳垂头丧气地跟着易拉明往回走,说:“易拉明,你其实也是徒有臭名。还侦查呢,你知道我腿上让蚊子咬了多少个包么。”
两个人就这么连抓带挠地回了老巢。
易大海那天晚上可能有任务,人影不见。易拉明逮着机会至少给一百个不疼不痒的同学打了一百个不疼不痒的电话,胡聊。最后他顺手拨了一个号码,是郝小雨家的。
嘿,万万想不到这回有人接!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