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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转瞬之间

夜色深重,黑雾弥漫。风吹动时,野草随之摆动,如无数向天空挥舞的手臂,毫无章法,乱成一团。越往深处走,四周就越寂静,更显得鬼影重重,气氛诡异。

现在已是黎明前最黑暗的一段时间了,玛吉和凯米丽战战兢兢地跟在依贝娜的后面。野草和树木不断向两边分开,视线晃动,远处隐隐传来野兽的咆哮和不知名动物的惨叫声,如陷噩梦,越往下走就越觉得窒息与压抑。

姐妹俩惊恐不已,而背对着她们的依贝娜却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似乎并不在乎她们是否能跟上来。这种时候,依贝娜要把她们带到哪里去呢?

离营地越来越远了,玛吉的心也开始慢慢沉了下去。跟在依贝娜的身边有段日子了,她慢慢也弄明白了依贝娜的性情与行事准则。依贝娜救过她们,而且从出生就开始养育她们,但她骨子里却是极冷漠理智的。身为整个家族的族长,她所做的一切几乎都是以是否对家族有利为准则,为了家族的利益她可以不顾一切。

玛吉明白,以前她收养了自己和妹妹,是因为她把她们当成家族的成员,只要她们能成活长大,就可以增强家族的实力。但如果她们成不了出色的猎手,而是成为家族的负担,那依贝娜也可以毫不犹豫地把她们解决掉······

想到这里,玛吉心里一惊。

照现在这种情况看,别说是长大了,她们甚至连活下去的希望都没有。再这样半死不活地拖着也只能成为其他成员的包袱,降低整个家族的实力。

难道······依贝娜早就想明白了这一点,并下定决心了吗?

玛吉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虽然她也觉得活着很累很痛苦,但一想到马上就要死了,还是怕得全身发抖。她甚至想跪下来,乞求依贝娜再给自己一个机会,再等一段时间,也许能发生奇迹。但是连自己都看不到自己有什么希望,还怎么指望冷静理智的依贝娜看得到呢?

玛吉绝望的情绪也感染到了一旁的凯米丽,她转过头来不解地看着姐姐,不知她为何突然变得惊恐不安。

她们停下了,玛吉的四肢犹如灌了铅般沉重,再也无法向前一步。

“玛吉,你怎么了?”凯米丽问。

玛吉看着妹妹,不知该如何把她们马上要面临的可怕遭遇告诉她。她们能逃走吗?茫茫草原,两个刚出生没多久的小幼狮有可能生存下来吗?答案是百分之百的否定,没有发生任何奇迹的可能。与其受尽折磨而死,还不如让依贝娜干脆利索地解决掉,至少依贝娜会看在同族的份上,让她们少受些痛苦。

玛吉正想着,前面走着的依贝娜突然停住了,回过头来冷冷地说:“跟上。”

也许她是在找一个合适的地方,虽然这种事情很正常,但如果让其他家族成员看到还是不好的。走吧,如果所有的一切都已注定,那玛吉也不想再挣扎了。至于妹妹,别告诉她,就让她在懵懂中静静地走完这最后一程吧,这可比受尽惊吓的自己幸运多了。

跌跌撞撞地又走了一段时间,依贝娜终于停下了。这里是一处山峦,中间像生生被斧子劈开般向两边裂开,形成深不见底的悬崖。下面黑洞洞的,像一张怪物的大嘴,无声地等待着,随时准备吞噬落下去的生命。

这里离营地大约有两千米的路程,又是在下风处,家族成员不会听到她们的惨叫声,也不会闻到她们散发出的血腥气。依贝娜真是找了个好地方,看得出她为了送两姐妹最后一程也花了不少心思。

这样想着,玛吉似乎已经嗅到了鲜血的气味,她刚刚沉下的心又提了起来,泪水迸出了眼角,整个世界都变得模糊。但她还是看到依贝娜慢慢地走了过来,像一个举着屠刀的刽子手一般站在自己面前。

不,不要!玛吉在心底呐喊着,最后一刻,她还是无法从容地赴死,如果可以,她真希望自己能够跪下来,趴在依贝娜的脚边哀求,但恐惧已让她全身僵硬,呆呆地站在原地,连下跪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完成,就更别说出言哀求了。

在她绝望的目光中,依贝娜慢慢低下头,森然的利齿在夜色中一闪,寒光划过了玛吉的双眼。玛吉“啊”的一声闭上了眼睛,这是她唯一能做出的反应了。

“你怎么了?”依贝娜的声音响起,语气中带着一丝疑惑与不耐烦。

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传来。玛吉又等了一会,才哆哆嗦嗦地睁开了眼睛。依贝娜正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她,而凯米丽······咦,凯米丽呢?她怎么不在自己的身边?

玛吉惊慌地四处寻找,却发现凯米丽在离自己四五米远的地方,正与地上的什么东西做着拼死的搏斗。

那是什么?玛吉不由得揉揉眼睛,仔细看过去。

羊腿,那竟然是一只新鲜的羊腿!玛吉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原来刚才闻到的血腥味竟然不是幻觉,而是真的。她又看向依贝娜,呆呆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依贝娜也在奇怪地看着玛吉。这个饿了好几天,差点儿没命的小家伙不应该一见到吃的就马上不要命地扑过去吗?怎么会是现在这种失了魂似的站在原地不动?难道是饿傻了?

依贝娜哪里知道,这一路玛吉的心里经历了怎样的惊涛骇浪,她现在没有瘫倒在地上已经算不错了。

见她还在发呆,依贝娜眯起眼睛,指了指那一条羊腿调侃道:“难道还要我喂到你嘴里不成?”

玛吉这才反应过来,依贝娜如果真的想放弃她们,绝不会浪费宝贵的食物。原来事情不是自己想的那样,只是虚惊一场。自己不用死了,不但不用死,还得到了一条羊腿。

对了,羊腿!凯米丽你给我留点儿。想着,玛吉腾空而起,箭一般冲了过去,把妹妹和羊腿都撞得摔成一团。

这一路她是抱着怎样的心情走过来的啊,本来以为是生命的最后旅程了,想不到却峰回路转,柳暗花明,不但不用死了,还有可口的羊腿可以吃。

玛吉满脸是泪,发疯似的大口大口吞咽着羊肉,嘴里还不时发出奇怪的抽泣与呜咽,好像低沉的咆哮一般,把旁边的凯米丽吓了一大跳。

不过亲姐妹之间是有心灵感应的,虽然玛吉现在面容狰狞可怕,凯米丽却能感觉到姐姐的放松与激动,那种绝处逢生的狂喜造成了她现在的歇斯底里。但她却是高兴的,从出生到现在,没有哪一刻能让她像现在这样喜极而泣。

凯米丽虽然不知道这一切是为什么,但她自己也很高兴,对她来说,没有什么比摆在面前的羊腿更美妙了。虽然她不像姐姐那么疯狂,但也饿了好几天,狼吞虎咽起来可半点儿都不输给玛吉。

一条羊腿只够瑞蒙塞塞牙缝,但对玛吉和凯米丽来说却称得上是丰富的大餐。她们第一次尝到了吃撑的滋味,胃里沉甸甸的,塞满了食物,这样的感觉让她们高兴得想要流泪。

直到她们再也咽不下去的时候,那条羊腿还剩下一小段。姐妹俩算是怕极了挨饿的滋味,就算现在吃饱了,却还是紧紧地抱着剩下的不松开。玛吉甚至还在盘算着把它藏起来,也许下一次挨饿的时候用得上。

“吃饱了吗?”依贝娜的声音响起。

玛吉一愣,终于想起依贝娜还在这里,于是急忙拉着妹妹站起来。凯米丽在不情愿地站起来的同时,还可怜巴巴地叼着羊腿的一端不松口。她舍不得放下,好像一放下肚子又要饿起来一样。

在她们啃着羊腿的时候,依贝娜一直站在旁边默默地看着,目光冷淡,面无表情,谁也猜不透她在想什么。现在,她看到凯米丽的样子,立刻明白她在打什么主意。依贝娜眉头一皱,冷冷地吩咐道:“把它扔掉!我们家族的狮子从来只吃鲜肉,不做这种储藏食物的事情。如果再让我发现你有这种念头,我就按族规惩罚你。”

玛吉一抖,急忙把那条羊腿从反应慢半拍的妹妹嘴里夺下来,扔得远远的。她知道依贝娜没什么耐心,如果她见自己的话没有什么效果,也绝对不会再说第二遍,而是会直接付之行动。

同时,玛吉也为自己捏了把冷汗,她差点儿都忘了依贝娜是什么样的人物了,高傲优秀的她从来都以高标准要求自己,也同样用这样的标准要求着自己的家族成员。以她的性格,只有强者才能打动她,卑微地乞求生存的可怜虫只会让她鄙视,落得最可悲的下场。

连储存食物在她看来都是不可原谅的,那为了生存放弃尊严,悲声哀求岂不更是死路一条?

庆幸的是,自己刚才没有跪在她脚下哀求。不然,就算她本没有杀意,见自己这样窝囊没出息,也绝不会留情的。

想到自己刚刚与死亡擦肩而过,玛吉又忍不住四肢发软,冷汗连连。在这短短的一个小时内她经历了从惊恐到绝望,从绝望到狂喜,又从狂喜到后怕的情绪变换,力气消耗太大,差一点儿就瘫倒在地上了。

依贝娜没有给她们时间休整,她向前走了几步。前面就是断崖,下面是数百米的深渊,风呼呼地从下面倒灌上来,让她们有种眩晕的感觉。

依贝娜站在断崖边上稍停了一会儿,回头看着她们说:“你们听着,这是最后一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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