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妈妈抹了一把眼泪,“小梦你不懂,自己去找事做的那叫打工,哪能跟拿国家工资的人比?这两年村里倒是有好多外出打工的,他们都是小学毕业或初中毕业的,你哥可是凭本事考的中专,和他们一样去打工岂不是要被村里人笑话死?说你哥白读了,成绩好有什么用,最后还不是跟他们混得一样。”
唐立欣听妈妈这么说,心里更郁闷了,气嘟嘟地说:“现在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只顾着面子,要是真的下岗了,我不去打工难道留在家里种田?”
唐梦小声地说:“种田也没什么不好,比如种果树或搞养殖什么的,或者凑钱去镇上买地皮……”
话没说完唐梦就自己打住了,因为她爸妈都不屑地看着她,在他们眼里种果树和搞养殖就是农民,没出息!凑钱买地皮则是天方夜谭了,买地皮干嘛,盖房子?吃饱了撑的吧。当然,他们只当唐梦说的是孩子话,没往心里去。
吃完午饭后,他们接着去棉花地里剪枝,唐立欣也跟着去了。唐梦准备跟着一起去,被她妈拦住了。
“小梦你就别去了,你要是晒得跟黑炭一样,到时候去市里读书会被同学们瞧不起,嘲笑你是从农村来的。你就在家做饭洗衣服吧,天黑之前别忘了把花生收进屋。”
“哦。”唐梦理解妈妈的苦心,知道她特别爱面子,也爱护孩子的面子,生怕自己的孩子在学校被人欺负和嘲笑。
半个月后,唐立欣真的下岗了,印刷厂彻底倒闭了,全厂的人都失业了,除了厂长,因为厂长被安置到别的厂子里当副厂长。
唐梦的成绩也出来了,确定考上了市一中,沉闷了半个月的爸妈终于有了点笑容。
接下来的半个月,唐立欣一直在打听去哪儿打工好,最后决定去深圳。唐梦好几次劝他别去了,就在家搞副业,唐立欣根本听不进去,妹妹的话他当然听不进去。而且唐爸爸唐妈妈知道唐梦这么劝她哥,他们还臭骂了她一顿,说她不懂事别瞎掺和,理由是她哥是读中专的人,不能留在家里种田。
唐梦实在是争不过,想到她哥开始去深圳那几年虽然混得一般,只是做工,但也挣了钱,他过得也算如意,还谈了第一次恋爱,所以就随他去了。等过个一两年她有了话语权,她爸妈和哥哥或许才能听得进去。
唐立欣拎着他那个旧帆布包要动身走了,唐梦和爸妈一起送他到破旧的火车站。在火车站等车时,爸爸红了眼眶,妈妈哭出了声,唐梦也被惹得流了一通泪。
没过多久火车来了,唐立欣有些兴奋又有些留恋地上了火车,唐妈妈跟着缓缓前行的火车往前跑着,“欣子,你要多给家里写信,把信寄给小梦,地址写咱们市一中的,小梦应该能收得到。”
唐立欣刚才一直硬撑着,见一家子都不舍得他走,他似乎无动于衷,可是这一刻他却没能撑住,眼泪滚了出来,哽咽地喊道:“妈,你别追了,危险。你和爸爸、妹妹都回家去吧。”
他说完就进了车厢,唐妈妈看不见他的身影了。
唐梦和爸妈就那么愣愣地看着火车消失得无影无踪。在回家的路上,唐妈妈一直断断续续地哭,“欣子连本省都没出过,现在一个人要跑那么远的地方去打工,我不放心啊。”
唐爸爸还算理智,他相信自己的儿子,“欣子身上有一千块下岗安置费,去那儿哪怕三个月没找到工作他也饿不死,你担心啥?”
唐妈妈突然一惊一乍的,“听说最近火车上有好多扒手,欣子的钱可别被扒走了呀!”
唐梦知道她妈妈是过于紧张了,“妈,哥的钱不是被你缝在了衣服的里层吗?还是贴在胸前的,你就放心好了。那些人只是扒手,不敢明抢,火车上还有民警,哥哥读了这么多年的书,知道怎么保护自己。”
唐妈妈仍然忧心忡忡,儿子远行,哪个当妈的不牵挂?
直到八月下旬,村里有一位从深圳打工回来的小伙子说碰到了唐立欣,唐立欣已经进了一个大印刷厂,还让他带回了一封信。唐妈妈那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唐爸爸去地里干活也更有劲了。
唐梦也松了一口气,这些天受她妈妈悲观又害怕的心情影响,她也过得很压抑。
唐妈妈只读四年的书,但是她儿子写的信她也能认个大半。看完了信,她终于展露笑容,“小梦,后天你就要开学了,下午我带你去镇上的裁缝店里做两身新衣服,再买一个箱子。”
是啊,后天就要开学了,唐梦又要走进那所她曾经呆了三年的学校,她曾经得过诸多荣誉的学校,却没有给她留下太多记忆的学校。
这一次,她一定要活出这个年纪应该有的精彩,至少她不需太努力就能有当年的成绩,虽然有一半知识她已经还给了老师,但还剩下了一半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