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子修摇头苦笑，他怎能不知道，早在下界的那一刻，天君便告诫他，若是将事情真相告诉莫瑶，他的代价便是魂飞魄散，永远消失在这个天地间。
天君不过是想以此来约束他，殊不知，他无法看到莫瑶受这么大的痛苦，不忍心她无法与傲天有所结果。
“只要你以后能跟傲天在一起就好，二哥虽然神魂俱灭，但依然会在你身边陪伴着你，看着你得到幸福。”
“没有二哥，还能谈什么幸福。”书颜心痛如绞，如果非要以此为代价，她宁可什么都不要。
“又说傻话了。”慕容子修感受着她的体香，心里无比平静。
以前他也能如此与她亲近，却只能以兄妹之情，现在总算能在她明白他的心意之后这样与她贴近，只可惜，他以后再也没有机会了。
“二哥，你以为我还会跟傲天在一起吗？”书颜将下巴靠在他的肩头，含泪笑道，“如果他对我的爱真的无坚不催，万物不惧，又为何在这人世间无法将我认出，又为何心意如此善变，经不得现实的考验？”
慕容子修微张了嘴，却只有沉默，神识的回归，只能记起前世今生，却不能未卜先知。
“不能了，二哥，我与傲天回不去了。”书颜笑着，眼泪一颗颗滚落下来。
“瑶儿，你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不能就这样轻易放弃。”他微急，气息动荡，连咳了数声。
书颜连忙轻拍着他的背，想要阻止他继续说下去，他却轻喘着说道，“让我说罢，再不说就没有机会了。”
她大恸，只能默默地点了点头。
他的身体已呈败相，撑不了多久。
“瑶儿，还记得六年前么，你无故昏迷了两天，之后又安好无恙地醒转。”
她低声道：“我记得，还做了稀奇古怪的梦，梦到自己去了一个古色古香的院子，还遇到了一个满身是血的男子。”
“你不觉得梦里的地方和那个男子很熟悉么？”
书颜一怔，细细回想，蓦地一惊，“二哥，那是洛府的西院，那个男子……是慕容子渊！”
“没错，那不是梦。”慕容子修虚弱一笑，“那次慕容子渊遭人暗算，受了很重的伤，又身中剧毒，若是无人相救他便会死。形势所迫，我不得不引你的魂魄附到洛书颜身上，让她解去他体内的毒。”
原来如此，书颜恍悟。
那一次，她象个游魂一般出了院子，又出了无人看守的后门，在见到浑身是血躺在地上的男子之后，象是知道自己该做什么，很自然地拿起他手中的剑，在自己手腕上轻轻划出一道口子，又将血喂到男子口中。
见他脸上的黑气退去，她才移开手腕，又见他满脸血污，便用袖子去擦他的脸，未想从他脸上擦下一块人皮面具来，一张干净俊美的脸显露出来，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眉额中间那抹赤色火焰。
正想将他扶起，自己的身子突然一软，眼前一黑便失去了意识。
“我担心时间太久会引起大哥的察觉，在你救了慕容子渊之后便将你的魂魄移回自己的身体，又刻意模糊了你的记忆，因此你记不清楚那件事并不奇怪。”
书颜依然有着不解，“他是说过六年前有人救了他的命，可他为何会认定是杜芸雯所为？”
“洛书颜昏迷之后，杜芸雯碰巧路过，被慕容子渊的容貌打动，因此便将他带走，慕容子渊醒后，便以为是她所救。”
对于此事，他也未想到会平添出一根枝节。
好一场阴差阳错。
书颜抬手看着那道白色的伤痕，无声地笑了。
这一世，她似乎总是在与他交缠又错过，在错综复杂人心险恶的尘世，原本那份纯净的爱情终究被侵蚀得面目全非。
“瑶儿……”
轻微得象是叹息的声音，让她心头一震，“二哥。”
慕容子修眸中的光泽已然黯淡下去，唇色在嘴角艳红的血丝映衬下更显灰白。
“二哥只怕不能再陪你了……”他勉力提着气，朝她微笑着。
“二哥，别说了，你若是死了，我也陪着你一起去。”书颜抿起唇角，“我的魂魄虽不会死，但有我这副肉身伴你长眠地下，你也不至于太过孤单，不是么？”
“不许你有这种想法。”慕容子修蓦然双眸怒睁，一时气极攻心，一口热血喷了出来。
她又痛又急，不停地抚着他的胸口，“二哥，你别急……”
“若你还认我这个二哥……就不许死……”他紧紧地抓着她的手，竟被他抓得生疼，“二哥救了你的命，不是让你来陪我死的，你还要与傲天走到一起……走到一起，知道么……”
一个已经没有力气说话的人，却如此大力地抓住你，话说得又快又用力，这是不是属于回光返照？
书颜的眼泪止也止不住，话也哽在嗓子里说不出，面对这双殷切的眼睛只能不住点头。
此时此刻，她又如何能告诉他，她与傲天已经不可能。
慕容子修的眸中泛出一丝欣慰，不舍地凝着她的脸，紧握的手渐渐松开，急促的气息也缓了下去，微弱得看不到胸口的起伏。
她知道，他已经走到了尽头。
拭去脸上的泪痕，她用指腹轻柔地抚着他俊美无俦的脸，轻声道：“二哥，如果还能有来生，请别再对一个人用情至深。”
他沉沉地望着她，似乎一生都看不够，这个他守护了数万年的丫头，这一别，将永无再见之日。
双唇微启，他终究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缓缓合起双眸。
漫天的悲恸将她重重淹没，眼泪无声地流着，她轻抚着他的眉眼，嘴唇……
大滴眼泪落在他干涸苍白的唇上，她知道，他最后想告诉她的是“无悔”二字，她都知道。
二哥，如果失去了魂魄依旧能够转生的话，我希望下一世第一个遇见的人能够是你。
清如濯月，朗若清风，在你打马从我身边经过之时，我能在第一眼便认出你。
你为郎，我为妾，我们不再是兄妹，我一定穿上最鲜艳最华丽的嫁衣，做天底下最美丽最幸福的新娘，一生一世陪伴着你，白首不相离。
以前都是你守护我，下一世就换我守护你，我们一起携手畅游天下，走天涯，去海角，任沧海桑田如何变幻，任岁月风霜斑白了鬓发，只要你我相伴，就是天底下最让人羡慕的事。
二哥，这些，你可曾听到？
手腕上的玉镯蓦然震动，书颜擦去眼泪，却见点点莹光从慕容子修的身体里飘出，缓缓飘浮向半空，向四周散开。
“不要，不要……”她大骇，双手死死摁着他的身体，想要阻止这些光点逸走，可根本无济于事。
二哥，我不想让你离开我，求求你，不要走，不要丢下我一个。
魂飞魄散，大哥果真如此狠绝，连至亲的弟弟都不肯原谅么？
“大哥，如果你真的要这么做，就算东海枯竭，六界覆灭，我也将永世不再原谅你！”她悲愤欲绝之下仰天大喊，声音久久回荡。
没有人给以任何回应，她颓然坐在地上，能做的只有用力抱住慕容子修的躯体，没有魂魄，这个身体也将不再是她二哥。
手腕上的镯子却是此时震动得更为厉害，里面那抹蓝色急速地流动着，并发出一阵轻微的嗡嗡之声。
“蓝凤，你可是要出来？”书颜蓦地回神，厉声问道。
就在半空中的莹光将要消散之时，一道蓝色流光陡然从镯子里激射而出，转眼间，一只蓝翎凤凰凌空飞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