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长不觉爽朗地大声笑起来。看来他对飞行员回答的这种气概十分满意。但是他却摇着头说道:“不,同志。你们还要怎样才算是尽到了责任呢?”他停了停,深情地说道:“你们已经作出的奇迹还算小吗?想想看,我们到天空作战的同志都是些什么样的同志呢?我们这里也去过几个,别的我不知道,可是这些同志我了解,他们去的时候连加减乘除也算不好。就是这样的同志,学了几个月一下子就上去跟号称‘世界无敌’的美国空军干上了,并且打下了他们的威风!这是多么了不起的事情啊!正因为这样,我们才更了解那些同志为今天的战斗所付出的力量和心血。听说,我们过去在一起工作过的祁副政委调到空军没多久,头发都已经白了不少,可他才三十刚出头!怎么能不白呢?”他带着对战友的深切关怀说道:“这是在同帝国主义抢时间!他们要用几十年才能做好的事情,我们却要在几年甚至几个月的时间内做好;而且还要超过他们。科学,同志,一点掺不得假,但是,就是我们这些在山沟里吃小米长大的革命战士,今天同样在科学上创造了奇迹!”忽然他又带着希望的语气问:“同志,你听说过我们的祁副政委吗?他叫祁征远”
高骏涛笑着点头回答道:“他现在就是我们部队的政委。”
“唼?怎么会这样巧!”他惊喜地怔了一下,又迅速地看了看旁边的谭燕,从她的目光中知道她已经听说这个情况了,更感到高兴地说道:“这么说,我们真是亲上加亲了。这是我们祁副政委的爱人。认识了吗?不过你还不知道,她还是我们师里的一面旗帜,医务工作模范。”
谭燕不好意思地一笑,连忙岔开话题道:“主任,高骏涛同志想知道跟他们部队联络的情况,急着要赶回部队去了。”她不愿意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是有很多原因的,其中重要的一点就是:最近上级已经决定将她调往空军,但是因为部队正面临一场大的战斗,他们卫生队的人在家的很少,队长又送伤员回后方去了,她坚持一定要等队长回来后再谈调动的事。实际上,她是非常留恋这个已经和她建立了深厚的战斗感情的部队,舍不得离开这些战友们,特别是在这紧张战斗的时刻,她更不愿离开他们。她怕现在谈起来主任又提出这个问题,连忙用话岔开了。
这时,政治部主任向高骏涛说道:“跟你们部队还是没有取得直接联系。不过,刚才接到工兵部队的报告,通往后方去的公路已经提前修通了。首长考虑,不管今晚能不能跟你们部队通上电话,明天一早我们就派车送你回去。你看好不好?”
“首长,”高骏涛恳切地望着政治部主任道,“如果路已经修好了,能不能让我连夜就动身赶回去?”
政治部主任看着他那急切的期待的神情,又看看旁边的谭燕,笑着说道:“今天晚上还是好好休息吧。在我们这里没有什么好招待,连睡觉都要自己抓紧时间才行呢。”
“不,首长,我已经休息好了。”高骏涛感激而热烈地说道,竭力想说服他,“再说,要是到明天早晨路又炸坏了,那就更耽搁时间了!”
政治部主任听了他的话,又向谭燕看了一眼,微笑着点点头道:“好吧,我们再去跟师首长研究一下。你还是安心休息。”说完,他就和谭燕一同走出去了。
大约十分钟后,谭燕又匆匆地走回来,告诉他师首长已经同意他连夜赶回部队的要求,不过要他一定安心地吃过了饭再走。为了他路上的安全,还决定派一个卫生员和两个警卫战士一起送他回去。高骏涛听了,感到十分不安地急忙请她代向师首长推辞。但是,谭燕告诉他,这是师长和政委亲自决定的,他们这样做不只是对他本人,也是对党的事业负责任。不过,她还没有全部把真实情况告诉高骏涛:当师长和政委听说他就是从祁副政委那个部队来的人时——他们都和祁征远在一起工作过——感到格外喜悦,坚持要谭燕送他一起回去。但是谭燕提出来现在部队正进行战斗准备,卫生队事情很多,她现在又是卫生队的党支部书记,去一趟就会影响队里的工作,这样,师首长才同意她的意见,派别的同志去了。
听了谭燕的说明和劝告,高骏涛不好再说什么了。后来谭燕又向他问了祁征远的身体和工作情况,他也竭力把自己知道和听到的关于政委的情况讲给她听。只有在这时候,他才感到自己先前对这些事情实在是太粗心了,太不留意了。他实在感到有些抱歉。
那个卫生员来请高骏涛去吃饭了,谭燕说要去给祁政委写封信,就先回去了。
高骏涛跟着那个卫生员沿着走廊往前走,这时他才知道这条坑道很深,还分了不少岔,里面的面积一定还很大。饭厅里很整洁,设备齐全:有三张木板钉成的饭桌,饭桌周围放着用树干钉成的条凳,靠墙还竖放着两个半人多高的子母炸弹的外壳——原来那是作碗柜用的。看见饭厅里的这些摆设和井井有条的气氛,你会想到这些整天处在激烈的战火中的人们是多么善于生活,多么镇定和自信。桌上的菜已摆了好几盘,旁边还摆着筷子、汤匙和酒杯,甚至还有碟子和酱油壶;这些东西都是用银色的铁和铝打成的——完全是美帝国主义从大洋彼岸运来的材料。
吃饭的只有政治部主任和高骏涛两个人。主任抱歉地告诉他,本来师长和政委都想亲自来陪陪他,可是因为部队这一两天就要投入一次新的战斗,事情特别多;政委刚才赶到军部开会去了,师长正同来开会的炮兵团长和坦克团长研究战斗中步兵和炮兵、坦克兵的协同问题。这样,只好由他一个人来代表作陪了。
当他们喝了一点酒,准备吃饭的时候,主任微笑地举起酒杯,情意深长而又庄严地说道:“同志,我代表我们师首长和全师的同志,祝贺我们的空军已经取得的奇迹一般的成就。祝贺你们在战斗中更快地成长,发展和壮大,为祖国建立更多的功勋。也请你把我们这些地面上同志的希望和自豪的心情,带回到你们的部队去,感谢我们的空军对地面的支援,让我们再也不要为天空的敌人发愁!”
他们吃过饭走出坑道时,一辆吉普车已经停在离坑道口不远的公路上。那位卫生员和两个警卫战士也都已等待在那里了。主任关心地向卫生员和战士们问:“都吃过饭了吗?”“吃过了。”“大衣都带上了吧?”主任细心地看着他们的装备,又问:“谭医生呢?她知道吗?”
“已经去叫她了。”卫生员回答道。
“你上车吧。”主任向高骏涛说,又拿起前座上的一件大衣和一顶带护耳的皮帽给他:“这是你的,夜晚路上冷,快穿上。”
“是。”高骏涛感激地接过大衣,但是他没有上车,他要等谭燕同志出来。
果然,没过一会,谭燕就匆匆跑来了。她笑着把两封信交给高骏涛道:“有一封是给小苏——苏秀云的,信上都写着。”
政治部主任在一旁向谭燕笑问道:“怎么没给副政委带点东西去啊?”
谭燕笑了笑道:“没有什么带的了。他们那里条件比这里还好,带去是白操心。 ”
又一个军人从坑道里匆匆走出来,把一封信递给政治部主任,低声地说了几句话。
主任点点头,转身把信交给高骏涛,说道:“这是师首长给祁政委写的一封信,请你交给他。”他看着高骏涛,又接着说道:“师长还要来亲自送送你。”
高骏涛忙阻止道:“首长,这——”但是,他的话还没说完,一个身材高大的人披着呢大衣从坑道口走了出来,高骏涛看出这就是师长,急忙迎上去敬了个礼,感动而抱歉地说道:“首长,这实在太麻烦你们了!”
师长用力握着他的手,平静而洪亮的声音说道:“会还没有散,我出来看看你。
看看我们天空的同志。回去一定替我们问候祁政委好。需要什么——当然,别的不一定需要咯,要人,我们随时准备把最优秀的同志送到空军去。”
“谢谢你们,首长!”高骏涛激动地回答。他向首长敬了个礼,坐上车去。虽然在黑夜中看不清师长的脸色,但是从声音里,高骏涛却能感到这个老战士对他的战友和整个空军的深厚真挚的感情。
吉普车开动了,坑道口变得模糊起来。高骏涛离开这个地方也越来越远了,但他的心中却还是这样的激动。他突然又想起了政委说过的那一段关于在陆军的基础上建设空军的话,更加懂得了那些话的伟大意义。他感到这一段短暂而幸福的经历多么珍贵!这种感情,正像一个离家很久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又回到了母亲的身旁。是啊,不管再过多少年,不管他长得多么大,在曾经培养和抚育他成人的母亲面前,他也永远是个孩子,永远会感到那么亲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