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了看周围的战场,被击落的敌机越来越多,我机群已明显地转为优势,胜利已经是完全有把握的事情了;因此尽管无线电中充满敌人的电流干扰,但他并不担心,他相信经过了第一次战斗考验的飞行员们,都具有独立作战的能力,一定能够在这复杂激烈的环境中,取得胜利战绩的。因此,他又一次紧紧地“咬”住了前面的敌机,加大速度疾速地追了上去。
但是,地面指挥所的命令,却在高骏涛的心中引起了强烈的反响。他想到,团长让空中指挥员“马上带主力退出战斗”,一定是在另外的地方发生了更加严重的情况。此刻,有什么情况会比他们眼前的激烈空战更加严重呢?这必定是地面目标受到了威胁,敌人轰炸机要去炸大桥了!他又想起在第一次空战后的讲评会上,团长为机群晚赶到大桥十几秒钟而主动承担责任,检查自己没有树立全局思想时的动人情景,心中就不由涌起一阵激动的感情——希望自己更多地为领导分担一份责任。
加上敌人又恰恰在这个关键时刻放出强烈的无线电干扰,这更加证明了他的判断:这是敌人为了达到破坏大桥的目的,精心策划的狡猾阴谋的一部分!但是,此刻无线电里已充满干扰,使他无法向空中指挥员和地面指挥所报告自己的看法;他想起在地面时中队的同志们在一起研究的“穿云追击”方案,一种强烈的责任感激励着他,使他急切地想穿云下去看看。他望望后面,发现江文玉的飞机还离他不远,便在无线电里招呼了一声,也不知江文玉能不能听见,但他相信江文玉看见他的动作,一定会跟上来的。于是,他加速向金川里大桥的方向飞去,看到有一处比较稀薄的云层,高骏涛便猛地一推操纵杆,穿进云中;高骏涛沉着地驾驶着飞机从一片白茫茫的云层中穿过,就像一个人疾速穿过浓雾弥漫的原野一样,周围什么也看不清。但是很快的,他的眼前突然一亮,下面清晰地出现了金川江口的景色;这时高骏涛没顾得上看别的,只见远远的下方有一群像苍蝇似的黑点,正向金川里大桥的方向蠢蠢飞行着。高骏涛立刻认出来:是敌人的轰炸机!高骏涛还没来得及作出决定,只听自己的无线电耳机中,从那强烈的电流干扰里,响起了一个仿佛十分遥远但却仍然是熟悉的叫声:
“三二七,前面是一群狗熊,正朝着大桥飞呢!”
尽管这叫声在强烈的电流中变得那样微弱和含混不清,但是高骏涛却依然能够分辨出来,这是尉迟恒的声音。他和程双虎现在在哪里呢?高骏涛迅速向周围看看,只见尉迟恒和程双虎的飞机就在他和江文玉的飞机后边不远。他不由惊喜地暗想:他们两个也一直注意着自己的动作,在激烈的战斗中,仍然保证着全中队的步调一致啊!这更增加了他作出决定的力量和信心;他从刚才尉迟恒的声音里,又证实在空中相隔不远的情况下,还是可以从敌人的强烈干扰中听到一些声音的。他于是立即在无线电里大声报告道:
“二零一,云下有一批狗熊!航向是到金皿里大桥,请你快回答!”
但是,无线电耳机里除了强烈的电流干扰声,再也听不到一点别的声音。高骏涛又向大队长刘荣山呼叫:
“三零一,云下有一批狗熊!航向是到金川里大桥,请求你快回答!”
高骏涛全神贯注地听着,竭力想从强烈的干扰声中听出一点别的声音;但他仍然没有听到。这说明副团长和大队长的飞机此刻都离得比较远了。怎么办呢?情况是刻不容缓:敌人的轰炸机群正在越来越接近金川里大桥,再过一会,无数的重磅炸弹就会落到铁路和大桥上,落到地面战友的身上!高骏涛又想起来到前线机场时那一路看到的情景:为了胜利,多少战友用生命和鲜血抢修桥梁,保卫着钢铁运输线;多少地面战友和朝鲜人民,怀着深切的期望看着天空啊!想到这些,他就感到心情特别激动,全身热血沸腾,毅然地下定了决心。这时,只听耳机里又传来程双虎那急促的、充满愤怒的声音:
“三二七,狗熊要去炸大桥了!怎么办哪?”
高骏涛已经作出了决定,他坚定地回答一声:“明白!”然后又一次从无线电里向副团长报告了自己的决定:“二零一,狗熊要去炸桥,我们先过去打啦!”耳机里仍然没有回答。高骏涛感到时间再不能耽搁了,他向中队的同志们大声地发出命令:“三二八,三二九,三三零,加速前进!坚决消灭狗熊,保卫金川里大桥!”耳机里立刻传来尉迟恒、程双虎和江文玉三个人坚定地回答:“明白!”
四架银色的战鹰,疾速地向金川里大桥飞去。
这时,在运输繁忙的金川里大桥两岸,已经响起了声音尖厉的空袭警报。
桥头不远停满了长长的、经过伪装的军用列车,铁路两旁隐蔽着许多等待赶往前方的人民军和志愿军部队。
刚刚从桥墩下面上来的志愿军铁道兵连长,站在桥头,一面擦着汗水,望着天空愤怒地骂道:
“这帮强盗,刚修好它就又来了!”
旁边一个战士道:“咱们的空军这时候要赶来多好,那就再也不受这分窝囊气了!”
铁道兵连长说道:“空军同志也不容易。他们也是才刚刚上天,敌人飞机多,又有那么多地面目标要保卫,一下怎么顾得过来呢?”
旁边的战士们都思索地点头。
一位人民军中校从军用列车那边走过来,他后面跟着几个男女战士,都身披伪装网,挂着冲锋枪。他向铁道兵连长问:
“同志,我们有紧急任务要赶到前线,能不能抢着先过去?”
铁道兵连长说:“不行,中校同志,敌机已经来了。要是在桥中间碰上轰炸,那更糟糕!”
人民军中校看看对岸,焦急地问道:“要是桥炸坏了怎么办?”
铁道兵连长坚定地说道:“我们用最快的速度再把它架起来!”
对岸又响起紧急防空警报。一群黑压压的美国B-29型轰炸机已经飞临大桥上空,两岸桥头的高射炮都向空中开始猛烈射击起来。
人民军中校看看表,着急地向大桥那边看着。
刚才那个铁道兵战士一直望着天空,这时突然惊喜地叫道:“连长,快看!”
人们都抬头向空中望去。
空中,四架银色的战斗机,流星般地出现在远方,疾速从高空飞来,冲向刚刚临近大桥的敌B—29轰炸机群。
战士们兴奋地纷纷从自己隐蔽的地方跑出来,狂喜地跳着喊着:“咱们的战鹰!咱们的空军来啦!”
只见那四架银色的战鹰,从那群B-29轰炸机后面的上空,如同四道银色的闪电从空中直劈下来,前面两架的炮口闪出一串红色的火光,炮声“咚咚咚”地在空中震响着,一朵朵灰白色的炮烟布满天空。
有两架敌机被击中了,一架当空爆炸,一架后尾中弹冒出浓烟,像被飓风抖开一匹黑布,越拖越长,最后烟火滚滚地向远处栽下去了。其余的敌机慌忙把炸弹纷纷扔下,落在大桥两边的江中,溅起一串串高高的水柱。敌机像一群被打散的没头苍蝇,纷纷仓皇逃散;那四架银色的战鹰分成两组向逃窜的敌机追去。
在下面观战的人们,兴奋热烈地欢呼着:
“打得好!真解气呀!”
“太痛快了!狠狠打!”
他们握紧拳头给空中的战友使劲,好像他们在天空都能看见地面人们的情绪似的。人们都把此刻在天空战斗的这四架飞机里的人,同自己见过的那些空军同志联系起来,仿佛他们从来就是那么熟悉和亲密。刚才那个最先发现“我们的战鹰”的战士,这时也兴奋地问道:
“连长,你说那天在火车上碰见的那位空军老高同志,能在上面吗?”
“兴许有可能!”铁道兵连长点点头,像提到自己的老战友似的,骄傲地说道,“你看他那天急着赶往前线的劲头,火急火燎的,就是为了到天空消灭敌人嘛!”
旁边另一个战士幽默地说道:“这回老美算是豆腐佬摔担子——倾家荡产啦! ”
这位战士说得不差,此刻在空中,敌人一架B一29轰炸机的座舱内,那位“洋豆腐佬”——鲍勃上校,正气急败坏地向无线电里喊着:“麦克金,麦克金!共军的小燕子过来啦!共军的小燕子过来啦!”
无线电里发出麦克金的不满的含混不清的声音。鲍勃上校的胖脸上淌着汗,红鼻子更加通红,他看着座舱外面的天空,又叫喊着给他的部下们打气:“哈罗!共军只有四架飞机,快围上去,打掉他们!”逃窜的敌机又从四面八方转回来,向高骏涛中队的飞机围上去,一面用机关枪猛烈射击着。
高骏涛中队的四架银色战斗机,从围拢来的敌机群中疾速升上高空,那矫捷灵活的流星般的动作,使那些蠢笨的敌B_29轰炸机就像一群在海燕面前的呆鹅一样。
高骏涛在上升的飞机中俯视下面,向尉迟恒和程双虎大声招呼:“三二九,靠拢一点!集中力量,坚决把敌机打散!”
尉迟恒在座舱中沉着地回答:“明白!”他和程双虎的飞机疾速向高空升去。
敌机刚刚集拢到一起,高骏涛中队的四架飞机又从高空风驰电掣般地直泻而下,向敌机群中俯冲下来。敌机又一次吓得四散逃窜。高骏涛和尉迟恒都迅速“咬”住一架敌机,追上去猛烈开炮,敌机爆炸滚落下去了。
高骏涛又一次将飞机拉起来,他环视敌机已经纷纷逃开,大桥没有受到损失,心中感到十分欣慰。他考虑敌机现在都还没有逃远,可能趁他们离开后又返回来袭击大桥,便向中队的同志们招呼道:
“不要追远了!防备敌机再回来,坚决保卫大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