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飞机离地面已越来越近了，剩下的油量也将近用完。地面指挥员为了飞行员的安全，命令高骏涛立刻跳伞。这时，高骏涛虽然经过了刚才一连串剧烈特技动作的重压，他的头脑仍然十分沉着镇定。他知道自己现在的处境：如果稍一迟缓或处理不当，他和飞机都将粉身碎骨。但是，他想到一架飞机的价值，想到目前我们祖国的经济建设还很困难，想到今天人民空军大规模发展的需要；这架飞机降落下去修好，还能发挥很大的作用。他也知道现在飞机肯定不能返回机场了；高骏涛清醒地估计了现在的高度和位置，他向地面指挥员请求在机场外面迫降。地面指挥员考虑了他的处境，也出于对高骏涛的了解和信任，同意了他的请求；但是要他一定注意安全。高骏涛答应着，他坚定地想：“一定要安全地迫降下去！”他运用自己熟练的技术和在地面准备过的紧急处理措施，关闭油门，借着空气滑翔的力量，在他沉着果敢的操纵下，没有放下起落架的飞机变得那样驯服和灵巧，平稳地从空中降落下来，向着地面的一块平坦的草地上滑行下去——当他的飞机正要安全地降落到那块平地上的时候，突然，他看见几个孩子赶着羊群往那草地上走来，他们大约根本没有想到会有飞机在这里降落。一个思想迅速掠过高骏涛的脑海：“宁可牺牲自己，决不能碰着孩子们！”
他果断地把已经失去速度的飞机猛烈地向上拉了一下，只见那几个惊呆了的孩子和慌张的羊群从机翼下疾速闪过去，飞机终于像一个耗尽精力的跋涉者，艰难地落到那块草地前面的一片起伏不平的丘陵上了。
由于高骏涛灵活果敢的处理，孩子们和羊群都得到了安全，飞机也没有受到大的损坏；但是，高骏涛的腿部在降落时却受了外伤。当时，正是他们学习的最后阶段，高骏涛生怕落下了进度，他说自己腿上只是擦破了点皮，算不了啥伤，坚决请求和大家一起照样飞行。但是医生为了防止他的伤口继续受到感染，坚持让他住了医院。为了让伤口的地方尽快长出新的肌肉，早日出院参加飞行，他忍痛悄悄把伤处的肉皮撕掉，用人工加速新陈代谢。有的护士知道了，感动得流出了眼泪，他反而笑着安慰她们说：“伤好了就能早一天出去飞行，就能尽快上天去打美国鬼子，你们应当为我高兴啊！”一个星期后，他就完全恢复了健康，从医院赶回航校了。但是，随着前方的战斗需要，同学们已经提前毕了业；他们在新式的喷气战斗机上飞了三十多个小时，经过考核，就被批准参加了志愿军空军。出发到前线一些正在组建的飞行部队去了。高骏涛落下了一部分飞行时间，心情格外着急；他早已多次申请过参加志愿军空军，这次他坚决请求同这批学员一起赶到前线的飞行部队去。他在这种新飞机上只飞了十多个小时，还没有达到毕业分配到部队的技术标准。但他坚决请求和同学们一起到部队去，到抗击美帝国主义侵略的前线去；他保证在战斗中一定能很快达到毕业要求的技术水平。航校领导经过反复研究，根据高骏涛过去的飞行成绩和他适应这种新飞机的能力，终于同意他随这批学员一起到前线去；让他到部队后再参加一次这种新飞机的技术考核，然后请部队首长根据考核情况，决定他能不能立即参加战斗。那些了解高骏涛的顽强毅力和刻苦学习精神的航校教员们，都坚定地相信：这样的飞行员到了前方，一定能很快参加战斗，一定是好样的！
这就是高骏涛和他的战友们特别急切地希望赶到前线部队的原因。
列车开动以后，挤得热气腾腾的车厢里才显得略为宽松了一些。最先挤上车来的小程，尽管弄得满头大汗，可还是乐呵呵的，很快跟车厢里的人搞熟了。他放下背包和挂包后，就大声招呼最后才挤上来的高骏涛：“老高，这边来，这边有空地方。”
车厢里点着几盏马灯，灯光下烟雾腾腾的，有一股中国农村特有的土烟叶的辣味。车厢外北风怒号，大雪飞舞；车厢里却显得温暖而宁静。虽是深夜，人们大都没有睡觉：有的在打草鞋，有的在细心地缝着布袜子和干粮袋。在车厢中间的一盏马灯旁边，有一个战士凑近灯光，大声读着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部发表的粉碎美李侵略军秋季攻势的战绩公报，战士们都静静地听着，只有那个读报战士的清晰的东北口音，压过了车厢外呼啸的风雪声。他一字一顿地读着：“朝鲜人民军和中国人民志愿军部队在粉碎了美李侵略军的秋季攻势后，展开猛烈反击，在敌四百里正面防线上多处突破。我东线、西线和中线各部，紧密配合，英勇作战，分别包围歼灭敌人，予以重创。胜利地结束了反击敌秋季攻势的战斗。取得战绩综合通报如下计”
他顿了一下，立刻从别人递给他的水壶里喝了一口水，又接着读下去。往下，就是一长串被歼灭的美李侵略军的部队番号，和被打死、打伤、俘虏的官兵数目。
他一口气读了好半天，人们都聚精会神地听着，并不为这些长长的数目字感到枯燥。
他们从这些数字中，看到了英雄的战友们在前线进行的顽强激烈的战斗，也看到了帝国主义侵略军连遭惨败的狼狈模样。每一个数字都使他们感到兴奋和扬眉吐气，每一个数字都使他们深受鼓舞和充满战斗的激情。
那位读报员读完这份战报，停下来轻松地喘了一口气，他望着大家，最后幽默地加了一句：
“同志们，新年还有几十天，可老美跟李承晚就提前把贺礼送到啦！”
战士们都愉快地哈哈大笑起来。等大家笑过之后，开始转入兴奋地议论的时候，有个战士慢条斯理地说道：
“同志们，我提一个问题：你们说，这老美为什么这么不经打呀？”
一个战士笑着说道：“这个问题，早好几年就给你答复了，因为它是纸老虎呀！”
他的话又引起了一阵愉快、信服的笑声。于是，大伙的话题都集中到议论美国的纸老虎狼狈相。刚上车来的老高和小程他们也热烈地参加了战士们的讨论。他们很快就同车厢里原来的人们亲密无间了；人们才知道老高叫高骏涛，小程叫程双虎，是刚从航空学校毕业，报名参加了志愿军空军，赶往前方机场去的飞行员。他们的出现，更引起了全车厢战士的尊敬和热爱，都想挤过来看一看将要到天上去同敌人飞机作战的战友们是什么样子，车厢里出现了一幅动人的热烈拥挤的场面，战士们都争着过来同飞行员们握手，向他们关心而好奇地提出各种关于空军生活和战斗的问题，使他们应接不暇。后来，有些在远处挤不过来的人就提出请空军同志给大家讲讲话。他们商量一下，由高骏涛代表大家，他站起来举起手臂，向全车厢敬了个礼，用他那刚强的声音向大家道：
“谢谢老大哥们的欢迎鼓励。在空军来说，我们都还是一些没上过战场的新兵。可是有全国人民和陆军老大哥的鼓励，我们有信心上去跟美国鬼子干，有把握打它个开花冒烟的！美国鬼子吹嘘他们是世界上头号空军强国，吹嘘他们的飞行员都是些世界无敌的老英雄，我们就不信这个邪！偏要把这些‘老英雄’打成老狗熊！现在，陆军老大哥们已经在地面上把纸老虎打得露了馅；在空中——我们也一定要把它们打得连皮带骨地往下掉！”
他的大拳头用力一挥，声音斩钉截铁地煞住了。车厢里立刻响起了一阵更加热烈的掌声。高骏涛一面拿手巾擦着汗，一面不好意思地笑了。
这时，刚才那个念战报的同志——他大约是个干部——向大家讲道：“同志们，这位空军同志讲得很好！美帝国主义虽然已经遭到了惨重的失败，但是并没有甘心，秋季攻势失败以后，他们又开始了新的更疯狂的反扑。现在，前方的战友们正在英勇战斗；同志们，让我们赶上前去，和英雄的朝鲜战友一起，从天空、从地面，把美帝国主义这只纸老虎砸个稀烂！”
列车突然降低了’速度，车厢里人们都戒备地站起来，惊讶地问：“怎么？出什么事了？”
门口有人轻声地说道：“鸭绿江！”
战士们的目光都转向车门和窗口。车厢内顿时显得异常庄严而宁静，仿佛能听见鸭绿江水夹着巨大冰块汹涌奔流的声音。对岸，火光冲天，那是战斗着的朝鲜土地正在燃烧。在即将踏上英雄的朝鲜土地的庄严时刻，高骏涛、程双虎和整个车厢内战士们一样，怒火填胸，热血沸腾。他们每个人都怀着一种极其崇高的感情，转身向伟大祖国的方向看了一眼：亲爱的祖国啊，请接受您的儿女们临别的决心吧！他们握紧拳头，默默地向祖国宣誓：
“我们要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来保卫您；我们将和兄弟的朝鲜人民一起，把燃起战火的侵略强盗消灭干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