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秀云这才注意到他手里正拿着自己的那件大衣,连忙喜悦地点头应道:“在这里,在这里。”说着转身从床上拿起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大衣来。
“嘿,都怪我!”老赵还在跟丁玉兰说明着,“好在你们的大衣都一样,我看就不换回来也不打紧,就尺寸差点儿格老子,都怪我。可巧老高又回来了,他倒是好记性罗,一大清早就拿着大衣找我来了”
苏秀云把大衣拿过来,递给他道:“你告诉他,大衣里的东西,我都已经交给值班室了。”
“哦,那我去拿。”老赵接过大衣,把苏秀云的那件大衣递还给好,一面说道,“你的东西还在这里头,不就是一团红毛线吗?老高跑了这样远还跟你带得好好的呢。差点回了后方!”他望着苏秀云,好像嘲笑自己似的说道:“格老子,只怪我太粗心。我看你们两个倒都是蛮仔细的呢。”
苏秀云微笑道:“请你谢谢他,真对不起。”
“你有啥对不起的?都怪我对不起你们!”老赵满意地说,“这就好了,把这件大衣一交给他,我的任务就算完成了。”
“完成了?我看还早呢!”丁玉兰抱不平似的插话道,“你得问问他,为什么他自己不来?错拿了人家的大衣,连句客气话也不说,倒好像别人错拿了他的似的。不但不谢,还得批评他”
“小丁,你又不是他拿错的!”苏秀云着急地在一旁阻止她。
老赵倒毫未见怪,只是笑着叫屈道:“哎哟,我的看护小姐,人家为啥子不来嘛?没得时间嘛!你还不晓得他的那个性子,一回来就想参加战斗,还是团里没让;人家都飞上天去了,他就急得在底下帮着吹冲锋号,你大清早朗格没听见罗?再说,人家一个男子汉,也不好随便往你们这些姑娘家的宿舍乱闯嘛!”老赵的嘴也不弱,要不是时间关系,也许他还有许多精彩的话要发表出来,这时却打住道:“好啦,过一会还得出车,我得走了。”
开早饭的时候,广播里果然传来了今天第一次熟悉空域飞行同敌机遭遇时得到了胜利的消息:大队长刘荣山击伤敌机一架!这消息使人们今天本来就十分激动振奋的心情变得更加激动和振奋了。虽然只是打伤了一架,可是,它却是这支刚刚建立起来的部队的第一次战果啊!打伤敌机的人,都还是第一次到天空去参加战斗;长僚机飞行员在空中飞行的时间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对手中一个飞得最少的飞行员!可是,在第一次的战斗中,我们就把强横骄悍不可一世的对手击伤了!虽然还只是一架;可是这却有力地说明我们能够战胜他们,正像我们地面的同志们已经战胜了他们一样!
整个机场和营区都欢乐得沸腾起来了,人们到处都在谈论着这个意外的振奋人心的消息。苏秀云和丁玉兰匆匆洗完脸赶到饭堂的时候,胜利的消息已经报告完了,刚刚回来的政委正在广播里向大家讲话。饭厅里静得很,大家脸上都现出喜悦和激动,专心地听着政委的讲话。政委谈到这次胜利的意义,对参加这次战斗的空地勤人员和各种战勤值班人员表示祝贺,并提出对全体同志今后的希望和更进一步做好各项工作的要求等等。从他那明朗有力的声音里,可以听出他有着和大家一样的喜悦和激动。苏秀云已经不止一次地听人们谈到这位没见过面的政委了,她听得更加仔细,竭力想从他的讲话中得到一些印象。听着听着,她的心忽然猛地一动,这声音是多么亲切和熟悉啊!尽管在广播里听来有了些改变,可是她却依然能准确地感觉出来,这不就是她调到空军来以前的那个师里的副政委?难道他也参加志愿军到前线来了?是的,这就是他的声音啊!他的声音里有一种特别的东西,他的讲话,有一种令人信服的魅力,它们不是雷霆万钧的瀑布,但却是清澈照人的潺潺流水。
是他,当自己在师宣传队演不成戏的时候,就亲切安慰和鼓励过她,告诉她做一个革命者对待工作的正确的态度;是他,在自己入党的前一天晚上,他代表党委给过她多少亲切而宝贵的教诲;是他,在自己要调到空军部队来工作的时候,给了她去到新的岗位战胜困难的勇气和力量。这一切,就如同在昨天一样,苏秀云记得多么清晰啊。难道他也这样快地来到了这个前线的空军部队?要真是这样,那该有多好啊!
苏秀云吃完早饭,过来招呼丁玉兰。这时丁玉兰也已吃完饭了,正在跟她们隔壁住的一个报务员姑娘开玩笑。她大约说了什么打趣的话,那个报务员就笑着不依地跟着她赶去。
丁玉兰得意地笑着向门口跑去,那姑娘也一直向那里追。丁玉兰刚跑到门口,迎面走来的人使她猛地站下了,立时,她热烈兴奋地叫出来:“政委!”
“小丁子,谁又碰了你啦?”随着苏秀云熟悉的声音,政委祁征远走了进来。苏秀云因为过分的激动和喜悦,心跳得快了。政委走进来看见她,微笑着刚说了句:“你们”转而一怔,突然高兴地叫了起来:“小苏!”
“副政委!”苏秀云兴奋地叫着,敬了个礼,紧紧握住了政委伸出的手。
政委看着她,喜悦地说道:“到空军才几天,你可变得多了!你看现在脸色多好,身体多棒啊!你是到保伞训练班去学习了吧?”得到她的肯定回答后,又笑着说道:“看,你这个空军当得可比我们强得多啊!”他说着又看了看站在旁边的丁玉兰。
苏秀云羞涩地笑了。她又关切地问道:“政委,就你一个人到这里来了?谭医生也到空军来了吗?”
政委摇摇头道:“没有。不过,她可比我们跑得远多了;人家先参加志愿军,跟着部队早就到了朝鲜前线啦!”
苏秀云惊喜地问:“怎么?她也参加志愿军了?我们那个部队还有哪些同志到朝鲜来了?谭医生来过这里吗?”
政委笑道:“她简直忙得跟大禹治水一样了,路过这里几次,都没有下过车。这次在路上我们还车挨车地停到了一块,可是到底还是错过去了。”
苏秀云又惊奇又遗憾地笑了。政委又告诉她,他们原先那个部队还有很多同志也参加了志愿军,师长虽然刚出医院,可是也坚决要求参加,已经到前线来了。他们在沈阳还见过一次面。苏秀云真想再多问一些别后的事情,可是想起政委可能还有事,便提醒地问道:“政委,你还没吃饭吧?”
“饭怎么样?”政委兴致勃勃地问。本来今天早上小黄要替他把饭打回去吃,可是他坚持着要自己来饭堂里吃;他想来看看伙房的同志们,顺便了解一下有关伙食的一些问题。他又望着一旁的丁玉兰道:“你们都吃过了吗?”
“吃过了。”丁玉兰点点头。她看看苏秀云,又望着政委,兴奋地问道:“你早就跟小苏认识了?”
政委笑着点点头,向她们说道:“好吧,你们先去忙吧。我吃完饭再到保伞室去看你。”最后这句话是向苏秀云说的。
一路上,苏秀云还忍不住兴奋和激动。好长时间,她都沉醉在这次意外相逢的喜悦和幸福里,以致丁玉兰在路上向她提出许多关于政委和他们从前那个老部队的问题,她都似听非听或是答非所问。弄得丁玉兰恼火地看着她,警告她要是再这样痴痴呆呆的,以后就再不理她了。苏秀云只好赶紧向她赔不是,哄她、劝她,使故意紧绷着脸的丁玉兰也终于忍不住地笑了。忽然听见有人在后边喊着:“小丁、小丁!”
她们急忙回头看时,见是卫生所的一个男卫生员赶上来,丁玉兰赶紧迎上问:“小张,有事吗?”
卫生员跑到她面前,还喘着气,一面点头道:“快回去,准备飞行员体检。”
“谁?”丁玉兰一时想不出,便问。她知道参加战斗值班的飞行员们早在前两天就检查完体格了。而他们平时的身体情况,都是由航空医生随时了解掌握的。现在又要立刻准备有人体检,难道是从后方来了新的飞行员了?
卫生员摇摇头道:“不知道。光听说是昨天晚上跟政委一起回来的。”
苏秀云不觉惊喜地说出声来:“是那个高”她的声音虽然很低,可是却也流露出她为那个飞行员能重新回到前线感到的巨大喜悦来。
丁玉兰只顾得眼前这件紧急任务,便同那个卫生员急忙地走了。
苏秀云也回头往保伞室走去。半路上,她看到路那边不远的飞行员宿舍外面有不少人在忙碌着,门外摆满行李,有的搬进,有的搬出,好像是在调整房间。她希望能从那里望到什么——可是究竟是什么呢?她又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