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那个孩子，李胜利突然心灰意冷，觉得一切都失去了意义，包括活着，包括苦心追求了很多年的一切的一切。
那个孩子躺在病床上，手里拿一本漫画书，看得正投入。
李胜利走近些，看到了他脸上灿烂的笑容，还有入神的表情，他有些辛酸。
刚才在院子里，孩子的父亲说：十二年前，他九个月的时候住过一次院，除了那次输过一袋血，再没有输过血了。
李胜利的心几乎要缩成一块坚硬的石头。就是十二年前的那次输血，在一个九个月大的孩子身体里种下了可恶的病毒，十二年后，侵蚀了他体内的各个免疫系统，把他打倒在病床上，他本来应该在教室里读书的，在操场上疯跑着打篮球的。
李胜利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本来是来做相关调查的。凡是感染了这个病的人，都要做这个调查，可见到这个十二岁的孩子，李胜利突然心情异常糟糕，什么都不想做，不想问，不想说。这个孩子比李胜利的儿子只大六天。
那个孩子看到了李胜利。他住院的这几天，不断有不认识的人来看他，抽血做化验，叫他父亲出去。
他放下手里的漫画：叔叔，今天还抽血吗？
李胜利说：不抽了，以后也不会再抽了。你怕疼？
他有些羞涩地说：不是怕疼。
李胜利没见过这个孩子以前的模样，不知道他以前是不是像他的儿子那样结实，可现在，他是瘦弱的，苍白的。瘦弱和苍白让这个孩子看起来很安静。
李胜利说：好好养病，明天我再来看你。李胜利转身出了病房，他怕再待下去，他会哭出来，他不是个脆弱的人，可他也没那么坚强。
人面对疾病的无能为力让李胜利很沮丧，一天一天地努力工作，究竟有什么真正的意义呢？如果连一个孩子也保护不了，他还能做什么？
孩子的父亲跟出来了，在李胜利身后小心翼翼地问：李大夫，我儿子还可以活多久？
李胜利说：好好加强营养，七八年没问题的。其实，根本不可能这么久，半年？三个月？李胜利不敢说，他不忍心让这位和他一样的父亲顷刻间陷入绝望。
第二天，李胜利又来了，他只是想看看这个孩子，顺便把昨天没有做的相关调查做完。
叔叔，你是专门研究艾滋病的吗？看到李胜利进来，那个孩子突然问他。
我不是研究艾滋病的，我只是做相关的预防工作。你怎么突然问这个？
他们说我得了艾滋病。
谁说的？
孩子指了指门外，李胜利不知道他说的他们是谁，也许是这个医院的医生，或者是其他病号。这些他们真是残酷，给一个孩子说这些干什么？
李胜利有些气愤。
李胜利努力让自己的表情和语气轻松起来：你相信叔叔吗？
昨天那个在病床上看漫画书，有着阳光一样灿烂笑容的孩子突然关闭了所有的表情，他说：我知道艾滋病，老师讲过的，我的病很像。
李胜利拉过孩子的手，小手冰凉，他把这双小手握在手心里，轻轻暖着：我家里也有一个和你一样大的小弟弟，他上初一，学习没你好，很淘气，他也喜欢看漫画，还喜欢打篮球。你喜欢打篮球吗？
喜欢，可现在有病，我不能打了。
生病了就要好好治病，等你病好了，我让小弟弟和你一起打篮球。
好啊，好啊。可是，我想，我究竟是不是艾滋病？
相信叔叔。我以一个父亲的名义发誓，你不是。
真的？孩子的眼里闪耀着希望的光芒。
真的。你可以不相信叔叔，但你应该相信一个父亲，我儿子和你一样大。
那个孩子笑了，苍白的脸上有了绯红的颜色，除了高兴，他好像还有点害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