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你的后母和她儿子的救命恩人就是他。”
“基督山伯爵?”
“正是他。”
“啊!”沃拉迪妮喊道,“他是威昂弗夫人的挚交,与我彻底绝缘了。”
“威昂弗夫人的朋友!绝不会的,我想你一定弄错了。”
“不,我敢确定,因为我可以保证,他左右左右我的家事。我的后母吹捧他,把他看成无所不知的智慧之神。我的父亲崇拜他,说他从未见过把高尚的人生观这样优美地阐述出来的人。爱德华膜拜他,他虽然对伯爵那又黑又大的眼睛有所恐惧,但只要伯爵一到,他就会跑着欢迎他,扳开他的掌心,在那里,一定会有一件有趣的礼物——基督山先生神奇而强大地控制了家里的所有成员。”
“如果真是如此,我亲爱的沃拉迪妮,那么你肯定已经或即将感觉他存在的价值了。他在意大利遇到昂尔菲·蒙奥瑟弗,把他从强盗那里解救了出来。他拜访泰戈朗尔夫人,送了她一件价值不扉的礼物。你的后母和她的儿子经过他的门前,他的黑奴搭救了他们。这个人就是可以控制一切。啊,沃拉迪妮,告诉我,他曾经对你笑过吗?如果有的话,放心吧,你就要有好事降临了。”
“我!”女郎说,“他从未正眼看过我呢,正相反,如果我们偶然相遇,他还像是刻意躲避我。你说他爱你,玛希梅拉,你何以看出他的企图?人们对你这样手持长长指挥刀、面带威严络腮胡的军官总是很尊敬的,但欺负我这样一个只有眼泪的弱女子是没人在乎的。”
“啊,沃拉迪妮,我敢说你弄错了。”
“假设不是这样,如果他对我使用外交手段——就是说,如果他为获取核心的主导地位而先想方设法来笼络每个家庭成员的心——他就会,哪怕只有一次,赐给我你所推崇的笑容。可事实不是这样,他看出我的忧愁,他知道我没有价值,所以从未关注我。谁知道呢?也许出于博取威昂弗夫人和我父亲的欢心,他倒会竭力欺负我。他不可以如此看轻我,这不公平,无理取闹。啊,原谅我,”沃拉迪妮说,她发觉自己所说的影响了玛希梅拉的心情,“我的错,我并未把他放在心上,胡说八道。我承认他有你所说的魄力,也承认我也有所觉察,但对我而言,这股力量弊大于利。”
“好了,沃拉迪妮,”摩列恩一声叹息,“不要继续这个话题了吧。我对他闭口不说就好了。”
“唉!”沃拉迪妮说,“我知道我让你很难受。噢,我期待有一天能握着你的手恳请你原谅。但我对他的偏见并非无凭无据。告诉我,这位基督山伯爵给了你什么甜头?”
“你这么问让我很不安,沃拉迪妮,因为我不知道从伯爵那得到过什么利益。可是,就像我已经跟你说过的,我对他有浑然天成的爱,这种爱来自哪里我无法说清。太阳给了我什么好处?没有,它用它的光芒让我温暖了我,因了它的光芒,我得以看见你,如此而已。再例如,花香给了我什么利益?没有,它闻起来很舒服——如果被问起为什么要称赞它,我只能这么回答。我们的情谊对彼此而言都无从解释。似乎有个声音在我耳边,说这一次的相遇早已注定。他如此微小的动作和无比深遂的灵魂,都与我有着无法说清的联系,你也许要笑话我,但我告诉你,自从我们认识之后,我产生一个离谱的想法,认为我所有的运气都因他而生。你会说,没有这种庇佑我也活过了三十年了,是不是?不要紧——但等一等,且让我举一个例子。他请我星期六到他那儿用餐,在他,这多么稀松平常。好,后来我又听到了什么?这次宴会,你的母亲和威昂弗先生都会出席。我将在那儿见到他们。谁知道这次宴会能给将来带来什么益处呢?这种事情看起来最简单不过,但我却从中发现一些奇妙的含义,从中得到了一种无端的自信。我心想,这位奇人看起来是为了大家,而只是为了我,给我创造与威昂弗先生夫妇见面的机会。我也承认,我偶尔想从他的眼睛里读出他是否早已猜透了我们的秘密恋爱。”
“我的好朋友,”沃拉迪妮说,“要是你的天马行空总在我耳边响起,我真的要小看你的理智,把你看做一个幻想家了。这一次会面,除了碰巧以外,你真没有发现更深的意义来吗?请稍微想一想。我的父亲闭门不出,他几次都想推掉这个邀请。威昂弗夫人却恰恰相反,她对这位奇怪贵人家里的情形十分好奇,折腾了半天才说服我的父亲陪她一起去。不,不!我前面说的话并没有错,玛希梅拉,除了你和我比尸体稍好一些的祖父以外,我在这个世界上已经毫无所依了。”
“理论上,我知道你是对的,”玛希梅拉说,“你蜜一般的声音一直让我着迷,但今天却没有让我回心转意。”
“可你的话也没有说服力,”沃拉迪妮说,“我不得不说,如果你不能提供更强大的证据——”
“我还有一个证据,”玛希梅拉犹豫了一下,“但是——的确,沃拉迪妮,我自己都认为它比第一条更离谱。”
“那就糟了。”沃拉迪妮微笑着说。
“我还不知道。十年的军旅生涯教给我自信,有时我的判断是突然间产生的,因为那奇妙的感觉几次带着我死里逃生,它指引我忽左忽右,以避开枪林弹雨的击中。”
“亲爱的玛希梅拉,你为什么不把你的幸运归功于我的祈祷呢?当你不在的时候,我停止对自己的祷告,一心只求你平安。”
“是的,自从我们相识以后确实如此,”摩列恩微笑着说,“但那可不能解释我们认识之前的事呀,沃拉迪妮。”
“你真让人生气,一点都不肯相信我的话,不过告诉我连你都承认离谱的第二条理由吧。”
“嗯,从这个缝隙往那边看,你可以看到我骑来的新坐驾。”
“啊,这匹马真结实呵!”沃拉迪妮喊道,“你干吗不把它牵到门边来呢!我可以和它对话,它会听得懂的。”
“你看,它是一匹宝马,”玛希梅拉说。“嗯,你知道我并不富有,而且以理性著称。我到一个马贩子那儿去,看到了这匹骏马。我叫它米狄亚。我寻问价格,他们说要四千五百法郎。所以我就只能放弃了,这你可以想象得到。但我转身的时候多么不舍,因为那匹马如此友善地望着我,用头蹭着我的身子,而且当我骑上去的时候,它还讨好地连连腾跃。当天晚上,几个朋友来看我——夏多·勒诺先生、得波利先生,还有五六个你毫不认识的先生。他们提议打牌。我是从来不参与的,因为我既没有输的资本,也用不着以赢钱谋生。但那是在我的家里,你知道,所以我无法拒绝,就在他们围着桌子坐下来的时候,基督山先生到了。他坐在他们中间,大家于是玩起来,结果我赢了。我还不好意思说出来,我居然赢了五千法郎。到午夜我们才结束。我强忍住兴奋,就跳上轻便马车,一路狂奔,驶到马贩子那儿。我激动地一个劲拉门铃。来开门的人准是以为我是个疯子,因为我径直冲到马厩里。米狄亚正站在马槽前吃草,我给它戴好鞍子和辔勒,而它也乖乖地听话,于是把四千五百法郎放到那呆呆愣着的马贩子手里,骑着它驰向香榭丽舍大道,打算在那儿跑一夜马,以完成我的心愿。当我经过伯爵门前的时候,我看到光从一个窗口里透出来,而且似乎帘子背后还有伯爵的身影若隐若现。哦,沃拉迪妮,我确定他知道我想得到这匹马,他故意输钱好让我得到它。”
“我亲爱的玛希梅拉,你太天真了,你对我只是一时心动吧。一个沉迷在美仑美奂的想像里的男子,对于我们之间乏味的往来一定会疲乏的。他们在叫我啦。你听到没有?”
“啊,沃拉迪妮!”玛希梅拉说,“从这个栅栏口伸只手指给我,让我亲一亲。”
“玛希梅拉,我们约定,我们只是两个不同的个体。”
“随便你吧,沃拉迪妮。”
“如果我答应了你,你开心吗?”
“噢,当然喽!”
沃拉迪妮走到门沿上,不只一个手指,而是把她的整只手都从缺口伸过去,玛希梅拉一声惊叫,跳将上去,抓住那只手,在上面留下一个狂热深长的吻。那只小手当即缩了回去,这位年轻人目送着沃拉迪妮奔向屋里,好像她被自己如此莽状的行动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