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他们参观了所有的神庙,这些豪华的建筑里都布满了金块银条、美丽的家具、雕像、马赛克和其他艺术品。当他们移动这些东西时,纳加和特洛克以一种聊天的腔调和高高在上的神说话,就仿佛他们是神的兄弟或同僚。特洛克解释说巴比伦不再是首都了,它只不过是埃及的一个管辖区,因此神应该把他尘世的座位挪到阿瓦里斯,在那特洛克可以给他提供一个更加舒适的住所。神的财富理所当然地被认为是他们劳动所得的报酬。
最壮观的就是马尔杜克德沃尔神庙,特洛克发现这里不仅是珍贵金属和珠宝的贮藏所,而且让人迷恋。
伊什塔尔是马尔杜克的信徒,在他很年轻的时候,就在这个神庙跟随主教学习神话。他还没有得到回报,他亲密的特洛克就像一根针插在了狮子的肚子上。他建议特洛克去朝拜马尔杜克,特洛克回答说:“马尔杜克有很多特点都和我们熟悉的塞伊斯很相似,他们两个可能是很好的兄弟。”
“国王陛下总是那么聪颖,可是马尔杜克要人类的祭品的胃口要比塞伊斯大得多,表现的方式也很特别。”
他带领特洛克穿过迷宫般的通道和走廊,穿过花园、后院和回音大厅进入神庙底部中心的圣地,这个神庙本身就是一个小城市,他们最后来到了火炉的合成体前。
他们站在主祭祀室上方,特洛克以完全迷恋的神情向下盯着它的主体,他对这样的设计和建筑感到很惊讶。“给我描绘一下它的样子。”他命令伊什塔尔。
“这有两个火炉,不是单独的一个,还有一个在这墙的后面。”伊什塔尔指着闪着铜光的墙壁。“当炭火点燃,大风箱就会吹拂直到这金属墙像升起的火热的太阳一样灼热。墙壁是可移动的,通过滑轮,神父就能够把他们卷 到一起再把他们分开……”
伊什塔尔刚解释完,特洛克就用一只拳头捶击了另一个手掌:“以塞伊斯和马尔杜克的名义,我从来没听说过这种事,我一定要看看它是怎么工作的。如果是像你所描绘的那样,我就在阿瓦里斯神庙里也修建一个这样奇妙的装置,命令神父给那些可憎的炉子生火,我们还要给马尔杜克献祭来庆祝我们的胜利。”
“炉子要几天的时间才能达到理想的热度。”伊什塔尔警告他说。
“我有时间,”特洛克说,“我要监督缴获的这个奇妙装置,但是现在我要去看看萨尔贡那年轻美丽的二十个妻子。”他转转眼珠:“这是一个艰巨的任务。无论如何,我的暴徒们在忙于抢夺这个城市,在我让他们恢复理智之前还需要一些时间。”
三天后,特洛克在伟大的宫殿的最上层楼厅为他的高级将领举办了胜利宴会。宾客们都斜靠在橘子树上,这些橘子树长在巨大的土罐里,花朵都满开着。所以空气中弥漫着甜甜的气息,在他们周围泉水叮咚作响。宴会的桌子上都铺着丝绸毯子,碗和器皿都是用金银做的,并用宝石固定住——都是从祭祀仪式上带回来的。宾客们坐着的凳子都是萨尔贡的妻子,她们裸体跪着,只戴着一条金链子,后来当泡沫丰富的啤酒和红酒起作用时,他们的活凳子又变成了枕头和床褥。
在狂欢宴会中间,伊什塔尔蹑手蹑脚地来到了特洛克的身边,在他耳边悄悄说:“能吞下海洋吃掉星星的法老,火炉准备好了。”
特洛克摇摇晃晃拍着双手:“亲爱的同僚们!”他这样称呼他的军官们,他们都大笑起来。“我有一个消遣的东西给你们玩,跟我来!”他跌跌撞撞地走向了楼梯,随从们都在后面跟着。
他们在长廊的低矮挡墙那儿站好了一排。向下看这个祭祀室。从两个一模一样的烟囱里冒出的烟在头上缭绕,他们在灼热的金属墙旁流着汗。
“我们今天聚集在这里,为伟大的马尔杜克神祭祀,他把他的城市作为战争礼物送给了我们。”特洛克模仿着伪虔诚的主教声音说道,他们笑得更厉害了。
特洛克向伊什塔尔招招手,他登上楼梯到祭祀室,有一百个奴隶站在起锚机上准备启动这个机械。得到主教的信号后,他们开始为马尔杜克唱赞歌。
神父走向开着的祭祀室上的布道坛,周围都是灼热的墙壁。以唱赞歌的奴隶为背景,他抬高了双臂用芦苇般的假声祷告。
特洛克打了个响指,火炉室封闭的石墙上一个小门开了,另一个神父带着一排人出现了。他们都穿着朴素的白色束腰外套,没戴饰品,脖子上都系着缰绳。
这些男女老少,有的是被抱在妈妈怀里的婴儿,有的是刚刚学走步的孩子,有的刚刚长成少年。最高的瘦弱的白头发老人一副国王姿态,身边还有一个勇士。
“好啊,萨尔贡,神圣的天地间两河流域的伟大的统治者,”特洛克嘲笑他,“我正要为你做你没有勇气做的事情。我要让你作为信使飞到神灵马尔杜克德沃尔充满爱的双臂去,因为我是一个很有同情心的人,我不想让你的妻子小儿子和女儿为你恸哭,我打算让他们陪你一起上路。”特洛克停顿了一下,让手下人的笑声平息,继续说:“给马尔杜克稍个信,当你和他面对面站着时,告诉他:特洛克——他神圣的兄弟和他问好,感谢他的帮助。”
萨尔贡把他的儿子们紧紧聚在周围,没有屈尊向上看特洛克一眼,也没有回答他的话。
特洛克看看主教:“现在,神父,请展示给我们这个机器是如何工作的。”
主教又唱了一遍圣歌,可这是一次不同的祷告,声音沙哑粗糙。在这个房间里,奴隶们在他身后也唱了起来。他们一起向前迈步,他们那光秃秃的鞋底踩到石板上,那声音听起来像晴天霹雳,每次一步,起锚机开始旋转了。起初什么都没有改变,伊什塔尔小声嘀咕:“无所不能的特洛克,最伟大的英雄陛下,观察燃烧的墙壁,看他们两个开始慢慢地互相挪近了,慢慢的,直到最后融汇,殉难者变脆变黑,就像灯火中的飞蛾。”
特洛克斜坐着,布满汗水和期望的脸上放出了光彩。
“马尔杜克会很高兴的,”伊什塔尔宣布,向上望望,“你给他选的祭祀品最适合焚烧了。”
特洛克点点头:“告诉我的兄弟马尔杜克只要他高兴,我就高兴。”
在马尔杜克德沃尔的祭坛前面的神庙内部圣所里,特洛克跪在铺在石头地板的豹皮上。神的金像是一个很标致的年轻人,面带微笑,这个雕塑是真人的三四倍大。神和凡人的唯一区别不是身高,而是卷曲的头发两边分别有一个山羊角和裂缝的蹄子。
“你说过马尔杜克是一个可怕的神,比万神殿里的任何一个神都更加残忍凶猛,也比塞伊斯更凶恶,”当特洛克第一眼看见这个神像时,他挑衅伊什塔尔说,“这只不过是一个漂亮的男孩。”
“英明的法老!”伊什塔尔警告他,“这只是马尔杜克向世人展现的一个侧面,他真实的样子是很可怕的,任何人看过他都会变成盲人或者不停抽搐的滴口水的疯子。”
特洛克略微思考了一下,跪倒在神像前,默不作声,而神父已经把两个刚出生的孪生婴儿抱来了,把他们献给了神。伊什塔尔很熟练地撕开了他们的喉咙。他们几乎还没有哭一声,鲜血就流到了伊什塔尔端着的金占卜碗里。
放了血的小尸体被扔进大理石滑道里,被直接带往圣所下方的火炉里,伊什塔尔把金碗放在祭坛前,点燃焚香火盆,边唱赞歌边含糊嘀咕着。他把一把药草扔到火焰上,直到缠满花环的拱顶蓝烟缭绕,空气中有芬芳的委靡的味道。过了一会儿,特洛克发现自己的视觉模糊了,阴影摇摆舞动,他听到远处的讽刺的笑声。他闭上眼睛用手指揉揉眼睑,眼睛再睁开的时候,神的甜美的微笑变成了恐怖的斜睨,就像有毒的小昆虫爬上了皮肤似的,特洛克想离开但是做不到。
“伟大的马尔杜克神会很高兴的。”伊什塔尔重复着,读着反射在盛满血的碗表面的占卜:“他会屈尊回答问题的。”
“告诉马尔杜克,作为他的同辈我很敬重他,我会把一千多件祭祀品送到火炉中去的。”
“马尔杜克听到你所说的了,”伊什塔尔拿起碗斜眼看看,沉默了一会儿,开始把碗放在大腿上前后轻摇,最后向上看看说:“无所不见的马尔杜克,巴比伦最伟大的神!令人敬畏的神,请和我们说话吧,我们恳求你!”
他展开双臂拥抱金像,神以孩子的声音说话了,口齿不清,声音却甜美。
“我问候你,我的兄弟特洛克,”那声音说,“你想要知道的是会飞的小猎鹰是否已在沙漠中展开了翅膀,磨尖了爪子。”
特洛克很吃惊,不仅因为这脱离现实的声音,而是这话的准确性。的确,特洛克打算问问他,他去袭击毁灭尼弗尔·塞提的计划如何。他试图回 答,但是他的喉咙被堵上了,干得就像包古代木乃伊的材料一样。
甜美的孩子似的声音继续说:“你已经和我忠实的仆人伊什塔尔·密德建立了一个很好的合作关系了,你应该认真倾听他所说的。如果你不那样做,按照原计划进军加拉拉,你会遭受比喀姆新风还大的灾难,足以埋葬你的军团。”
特洛克艰难地回想起伊什塔尔如何劝阻他不要带领另一个军队进入东部 沙漠攻打尼弗尔·塞提,逮捕敏苔卡——他逃跑的女人。很久以前,他派出的间谍向他报告尼弗尔在加拉拉准备的行踪。他召集了另一股兵力,组织双轮战车和步兵准备远征。他知道如果不能铲除王位的竞争者,那么不久,反叛和暴动就会在整个王国开展起来。他清楚一旦如此,他建立的王朝就会毁坏灭绝。他多么渴望铲除他的竞争对手——尼弗尔·塞提的威胁,他更渴望再次抓住唯一的一个羞辱反抗他的女人,他对她的恨意超过了所有情感。
伊什塔尔阻止他进军,说服他转变军队的方向,和纳加联合起来远征巴比伦城。尽管很远,远征还是胜利了,虽然战利品和杀戮已不计其数,特洛克仍然不满足。
他对自己说的和对金像说的一样多,他咆哮着:“我一定要抓住尼弗尔·塞提,只有亲手杀死他,把他的尸体扔进火焰中,这两个王冠才会稳稳地戴在我的头上。我把埃及每一个建筑物和纪念碑上他和他父亲的名字都擦除了,但是我还必须要永远地铲除对他的回忆。”
愤怒和仇恨使特洛克不自主地跳了起来,对伊什塔尔和神大喊:“在邪恶的预兆和罪恶的警告之前,你们已经欺骗了我一次了。现在我把你视作同辈、同胞,而不是个朝拜者。我要求你命令你的人把尼弗尔·塞提的灵魂给我,这是正义是报酬。我不会在这再接受你这个奴才的拒绝。”特洛克在大怒和挫败中要踢伊什塔尔一脚,伊什塔尔看到他过来便蜷缩到一旁。特洛克青铜色的鞋踢翻了圣碗,婴儿的鲜血溅到了旗帜上,溅到了祭坛的前面。
甚至特洛克也对自己所做的事感到胆寒。他站在神像前一动不动,等着神的反应。
“亵渎圣物!”伊什塔尔哀号着。“特洛克·乌鲁克,现在你的事业彻底完蛋了。”伊什塔尔匍匐在血坑里,吓得都不敢抬头去看那个神像。
可怕的安静笼罩在了圣地上。石头地板上祭祀的火焰发出的微弱的声响似乎增强了这种安静。
接着有个声音,很轻但绝得不会弄错的。这是个呼吸声,开始时像个熟睡的婴儿呻吟,但后来变得越来越刺耳和强烈。现在是一只野兽的呼吸,接着是某个怪兽的咆哮,回荡在庙宇中。最后它变成了一个愤怒的神的狂怒声,仿佛天空的所有的风暴都在咆哮,好像被大风席卷的波浪在轰隆作响。这声音很可怕,甚至连米底亚人伊什塔尔像个小孩一样呜咽也。
“现在神不会让你获得成功了。你胆敢进军泰塔和他的保护人,除非等到巫师死了。”伊什塔尔低声说道。
然后一个可怕的声音出现了,如此刺耳和神秘,它掠过特洛克的神经,让他战栗。“听我说!特洛克·乌鲁克,你这个自称是神的一部分的凡人!”雷声回荡着,席卷圣所的每一个黑暗之处。“你知道你不是神。听着,亵神者!如果你违背我和我的先知,米底亚人伊什塔尔的意愿,进军加拉拉,我将摧毁你和你的军队,就像我把你另外一支军队埋在沙漠底下一样。这一次你逃不掉我的天罚。”
即便他被熏香火盆有毒的烟迷惑,害怕弥漫于庙宇中的马尔杜克的愤怒,特洛克仍旧狡猾地嗅出伊什塔尔断言中的某个错误的暗示,一些对马尔杜克的愤怒的力量不是很信服的东西。
他积聚起本已被神的超自然表现所摧毁的勇气,试图确切地辨认出是什么在让他踌躇。他发现野兽的呼吸声和打雷般的声音发自金像的腹部。
他努力地盯着它看,看见神的肚脐是个隐秘的裂痕。他朝着雕像走了一步,伊什塔尔惊恐地抬起头,喊道:“小心,法老!神生气了。不要接近他。”
特洛克没有理睬他,又向前走了一步,盯着神的腹部的纽扣部位。他看见在缝隙的深处有一个微弱的光线,一个阴影在移动。他经常在战场上感受到这种生死存亡时刻的气息。他铁下心来,大声呼喊,盖过神可怕的呼吸声:“我挑战你,吞噬者马尔杜克!如果你有能力的话就把我击倒。把你的庙宇之火堆积到我身上吧,如果你可以的话。“当那闪光在神腹部的裂缝中再次显示时,怀疑变成了确定无疑,呼吸声颤抖起来。特洛克拔出他的剑,用刀刃平面把挡着他道的伊什塔尔撞开。接着他跑向前去,金色神像。他迅速地检查后面,用他刀刃的尖端敲打那金属。它听起来就像鼓一样,中空的,当他更加仔细地看时,他发现了一个可移动的嵌板,几乎没什么缝隙。
“一个活动门!”他咆哮着。“看起来马尔杜克肚子里的东西要比从它嘴里出来的多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