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小心睡着了。
睁开眼,视线已经复原良好了。破君的第一反应就是站起身,发现自己饿的叽里咕噜的同时也还是选择先主动去打扫……不见了。地上很干净,连他身上的衣服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的换成别样的了。破君诧异地提起身上干爽的T恤衫,询问的去看他们。而除了藏人外,其他人都睡倒了。就在这里。靠在墙上,坐在椅子上,甚至躺在地上。没有人离开。
“我、我这……”破君不知该怎么问。
“瞬间移动的方便之处。”藏人模糊地说,但足以让人明白了。
“啊,好厉害。又给老大添麻烦了。”破君苦笑了下,四下里张望。抢救室上的灯还亮着,似乎就没变过,感觉有好长好长时间了。他睡了很久?“怎、怎么样?还在里面?”
“……嗯。”有那么一瞬的犹豫,藏人只是点头。
“搞什么碍…”破君大口吐出积存的怨气。“都说不要开车了,我的ESP又不是摆设,什么都听别人的,就是不听我的,实在不行坐公车也算数啊,活该……”
“你的身体里,”顿了下,藏人轻声说道,“那个伯爵给你身体里安了个定时炸弹,一旦你频繁使用超能力,就会启动。”
……什么东西?一石激起千层浪,破君被结结实实地炸昏了。
“只是比喻。好像是他故意残存在你体内的意念,在下也不太清楚。”藏人丢下这个重磅炸弹就不再管了。“具体的你还是去问奥格医师吧。”
“我知道了。”所谓咎由自取,就是这么回事。难怪要给他换成那种没有余地的强制型限幅器。破君颇觉可笑地摇了摇头。“你都能知道,万岁爷肯定也知道吧?干嘛不直接告诉我呢,真是……又是为了我好吗?”
为什么每个人都要这样?明明是必须要让他知道的事却全都不跟他说明白,好像生怕说什么他都会否认或非得跟人对着干似的。就最单纯的说,要是那时他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去和限幅器较劲儿,破君真的很想知道,这后果算谁的问题?还要归咎于他的任性妄为吗?
“唉……我突然发现,好像他每回都得受点伤。”破君掰着指头数道,“第一回是自不量力地去踹石头,结果腿骨骨折。第二回是被人家一枪擦破了皮,算不幸中的万幸。这回,又是车祸。他命犯铁老虎,大卡车小汽车全都需要忌讳埃”
相比忌车,倒更应该小心点别的……藏人看着破君那张强装笑颜的脸,没有立刻说出来。
“……我还不到四岁的时候就和他认识了。”
没人说话就觉得气氛不对劲儿,破君下意识地到处扯话题。也没能想扯到了自己身上。“那会儿他都快七岁了,却还和我一样只上一年级。是个标准的笨蛋,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还是个典型的劣等生,自以为打遍天下无敌手……但每回也不能全说是他的错。这家伙确实从小都长得人模人样的,个子又高,又拽得二五八万,没几个人能看他顺眼……就是他错啦。”
虽说看起来完全不一样,但细细琢磨后雷同之处还真是多得惊人。
大概是在感慨人丁兴旺的家族里竟然无人能站至巅峰吧,以至于会悲愤到做出那么荒唐的事。身为臣姓的人家,传言亦是在过去世代忠烈的乌衣门第,唯独到了他这儿却莫名其妙的被取了这样司马昭似的名字。
“我哥的名字倒很正常,就我独特到不得了。”破君自嘲地说,刻意放低的声音在夜晚的廊间没有激起任何回音。
“你还有哥哥啊?”米娜疲 惫地搭道。她好像一直都没有睡着,其他人应该也是吧。
“……嗯。不过相比给予到我身上的期望他倒是有点受冷落了,很不爽我哩。”破君咧着嘴笑道,他不介意让这些人知道了。“反正凡人和天才就是不一样嘛,我也就不把他放在眼里了。”要真没放在眼里也好。破君禁不住叹了口气。“我小时候不爱说话,难得说一句话还都是单纯直白到能噎死人的那种。所以……小林子是我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的。”
不知该说是自闭还是孤僻,反正自记事起他就是那副德性了。对人际方面一窍不通,察言观色更是超高难度的磨炼。但每每说出会惹人讨厌的话时,父母也总是会跟他说没关系,不要紧。久而久之,就算对方显得再不高兴,他也信以为真的认为那真的不要紧。
只是因为看的书多,记住的东西多,所以是天才。可笑到让他笑不出来。偶尔破君会隐约地想起最早的那一件事来。似乎……是有个很生僻的问题被他随意地回答出来了,老爸还是老妈的反应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贪心的还想要被那样表扬,于是就成了只知道啃书的傻子。他们的要求越来越高,自己也就听话的尽量去做。甚至为了让他们更高兴,他还总是勉强自己去超过那些标准。
简直呆到不行。
破君怀疑就是从那时起,他变成了世界上最讨人厌的小孩。尤其不受同龄人的欢迎。不,或许应该说,他根本就不认识什么同龄人。走后门的破格入学后,班上每个人都比他大,理所当然的就成了被欺负的对象。也不知那会儿的脑袋是缺线还是怎么的,他从没跟家人或老师打过小报告。可能就是得益于此,极端的排挤也好恶作剧的捉弄也好,很快就演变成了人人视而不见的冷暴力。虽然不能说是好,但对破君来说这倒是比被揍强多了,他也乐得清静。
就是在他处于这种情况的时候,奇怪的转学生来了。
“张狂的不可一世,对谁都一副臭脸,”破君毫不夸张地说道。他的听众又增加了,不过会搭话的依然只有米娜。她以前好像就对这些很感兴趣,也刚好是给她解惑了。“爱理不理的样子,整个一张扑克牌脸。第一回小考成绩就是个吊车尾。之后让他真正出名的事是,校花看上他了。结果很多人找他用猜拳一决胜负,让他离那女孩远点……”
“这个你说过。”米娜回想道,“是被你打败了?”
“嗯,算是吧。难以置信吧,竟然会有人看上那种光头小和尚哎?我当时不知道是为了那种无聊的事。”破君解释道,“我只是路过那儿,在旁边看着他们玩罢了。后来可能是无计可施了,有个人就逼着我上,我一下就赢了。嗯……好像是剪刀。”
“然后呢?”
“然后,他就找我说话了。不管做什么都要拉上我。”至今破君也依旧一头雾水地说,“那时我是年级第一名,他是吊车尾,可我俩混熟后他就突然变成中流了。闹了半天是他以前每回都交白卷……真亏班头儿没被他气死。对了,我们班头儿是个老妖婆,曾经带头虐待我。连我的课桌椅都故意收跑,让我拿着书站着听课,趴在地上写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她丫的。”
“她是老师哎?”米娜讶异地惊叹。
“是老师又怎样?我最讨厌老师了。”破君对此嗤之以鼻道,“她说我该回家吃奶,不应该来上学。谁知道我是不是曾经惹到她了,可能是有当众说出了她教学上的错误吧。只可能是这个了。反正那老太婆一带头,其他小孩就更肆无忌惮了。我也没说一直不介意啦,受不了的时候有死命都不愿意去上学,被老妈狠打了一顿后才说是老师不好……我老妈也很厉害哎,竟然从这一句话就找出她欺负我的事了。结果没多久老妖婆就被学校开除了。明明都快退休了,想想也挺可怜的……”
臣家的势力有多大,破君到现在也不清楚。他只知道,在他记忆中最后的臣家……七零八落的一文不值。
“你们知道他是什么武术世家第二代吧?就是从他老爹那代算起啦,”果然,一说万岁爷米娜看起来就更有兴趣了。破君无奈但继续说道,“他老爸是个神经病的武痴,自己学不说,还什么都让他学,把他委屈得够呛。他在班上会是那副死德性就是不想交朋友,他说是,反正迟早还要转学。可我俩做同桌一直做到小学毕业哎,只是那以后我有好几年都没见到他。”
“哎……为什么?”
“……因为我转学了。”破君迟疑着说,认定有些事还是少说为妙。
“不是毕业了吗?”
“是哦……”破君嗫嚅起来。“算是跳级?我也说不好。是个带大学的学院,里面有个集合型的少年班。外界的俗称……就叫天才班。在那也没好过,呆了一年也照样被人鄙视了一整年。”
“怎么会……”
“我也不知道。可能……还是年龄吧?”和性格的问题吧。破君猜测道,他以前从没想过原因。“那会儿我才十岁,是最小的。也说不定是我天生就长得容易让人反感。和万岁爷熟了后就没怎么被人找过麻烦了,应该都认为是他在罩我吧。可一离了他就不行了。总之,我最后还是没能成为天才……是我自己提交的退学申请,没等批准就跑掉了。又过了几年,万岁爷回来后我就干脆搬到他那儿拖累他了……”
那句总之,不能让人信服吗?破君苦笑着转开视线,他发觉在米娜的眼里,有一种并非好奇或鄙夷厌恶的东西,那似乎叫……怜悯?她大概只把自己当成一个走到哪都会被欺负的倒霉蛋了吧。然而事实上,好像没那么简单。也是,也不能说他是幸运的。不过这一切都已经被弥补了。可能在碰上林君的那一刻起,他这辈子的运气就全被用光了。
“他回来……那时他没在上学吗?”米娜突然问道。很像是随口一说,但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破君被吓了一跳。
“他、他有上学……是、是住校,后来毕业了,没继续上。”
“哦……”
走廊再度安静下来,又开始压抑了。紧张的,空旷的,让人不住的心慌。破君有些无措地垂下头。
即便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仍然还是觉得无法相信。上天赐予他的那个正义的不必去找电话亭就可以变身的超人,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做错事了。就是在十三岁那年。就是在……他刚刚离开的时候。对象是……不行,不能想这些事。破君猛然反应过来。
“不,没那回事、是他不小心……”破君错乱地辩解起来,他忘记这个世界有心电感应的存在了。而且,一个是万岁爷喜欢的,一个是喜欢……
“什么事?”米娜扬起的脸满是困惑。
“没什么。”
没用吗?破君下意识地松了口气,他不想让她们有先入为主的偏见。可是……僵了下,破君看向坐在地上的白龙。像是感受到了,她也恰时的睁开眼睛看着他。那没有光芒的漆黑色眼瞳似乎无声的打碎了破君的侥幸。果然吗?这个恶作剧成习的小小姐就没有节制一说。
“不是他的错。”除此之外破君不知道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嗯。”白龙只是淡淡地应道。
谢谢……
谢谢。谢谢。破君不停的,不停的道谢。仿佛那件事是因他而起的。
再没有比这更难熬的了。再没有比这更糟的了。他为什么还不出来?破君不再说话,直愣愣地瞪着那盏标识灯。有一瞬间他期望它会灭下来,然后有个身穿白大褂的医生或就林君自己走出来告诉他不过只是小Case,松松的全都搞定了。但潜意识里,破君又更希望它就这样亮着,千万不要熄灭。
若是当时真珠没有在车上……若是车上只有他们两个人,或许一切都完了。一旦他出了事,自己会怎么做?只是傻呆呆地看着吗?破君从未有一天觉得自己这样白痴过。白痴到无药可救了。都过这么多年了,却一点长进都没有。反而可以说是退化了不少。什么是现实,他不是早就认识了吗?干嘛还会变得那么蠢。在那时,他居然什么都没能做到,甚至连一点反应都没有……
牙齿被咬得发麻发胀,快要碎掉了。破君半蜷起一条腿,把额头重重地撞在膝盖上。眼睛好烫,鼻子好酸,头也在痛。可是千万不能哭。这种时候要是哭了,就是输了。
“不要碰我!”
甩开那多事的施舍,破君脸上的表情更像是被灼伤了。
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有所奢望的畏惧与无助。没能鼓起勇气再去碰他一下,米娜沮丧地握起那只被打得生痛的手,走回了原来的位子。她早就发现了,自己再怎样也不可能介入这两个人之间。尤其是那个人。不,应该说,他们两个人几乎是完全一样的。心情都停留在相遇的那一刻,都把彼此当成世界的正中心。
“你可以代替我,没关系。但不要指望也能顺便代替他。”
自以为只是种过分的推搪和辩解,可那微颤的声音和充斥着茫然的防备的眼睛却使他看起来极具异常的敌意。这是米娜所没见过的破君。他显得无比仓惶,像在黑暗中迷路了。又不慎踏上了高悬于空的吊桥,在惶恐地来回摸不到终点下,只能一遍一遍摇摇晃晃地徘徊在同一个地方。
“我、我没有想过要代替谁……”米娜移开视线,不再去看他,说出的话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毫无准备的,标识灯突然被关掉了。
“辛苦了。”
而不是没问题或对不起。最先出来的竟然还是那个护士,她顺手又带上门,脸上挂着足以代表好兆头的浅笑走过来。
“他很努力,你们也要加油埃”她颇具人情味儿地说道,一边略带怜惜地看着疲 惫不堪的破君。她已经看出他是这些人当中最在乎那个伤者的人了。“放心吧。好在撞击那一下被及时地挡掉了大部分的冲击力,没有太严重。因此,”她意外地转向真珠。“你是不是也该去处理一下了?我已经帮你联系了第四诊室的值班医生。二楼左转,赶快去吧。”
“好。”真珠轻轻地点了下头,转头就走。
“……他怎么了?”米娜疑惑地问。
“可能是,左手背肌腱拉伤,外加上肢轻微骨折。”护士看着那背影,无奈地摇了摇头。“真能忍啊,我也是在抽血时才发现的。 本不想用他的,但他实在是太坚持了。”
“我们能看看他吗?”藏人扬声问道,只有护士出来而不见医生和患者着实很奇怪。
“哦,是这样的。”她转而认真地说道,“医生的意见是,你们先回去。他需要再观察一阵,还不能接受探视。等可以的时候我一定通知你们。”
“不能接受探视,是什么意思?”破君终于出声了,却尽是不快。“不是不严重吗?他到底怎么了?”
“撞击是不严重。”她耐心地解释道,“但是,虽然枪伤的部位在肩胛骨附近,没有伤到内脏。可毕竟是贯穿伤,对身体的负担很重。失血也太多了,很难……”
“……枪伤?”